第23章 第二十三章(2 / 2)

李太後醒過神來,微微笑道:“皇帝剛下朝麼?”

淩昭語氣平和:“方才在養心殿處理點事,已經妥善了結。”

李太後心中覺得他的態度實在古怪,她認了江晚晴當義女,皇帝多有不滿,她不會不知,他今天的語氣,真的太溫和了。

她點了點頭:“……這就好。”

采月捧著托盤過來,上了茶,李太後看著淩昭,道:“既然來了,一道用午膳吧。”

淩昭道:“好。”

李太後越發不安。

淩昭倒是坦然自若,陪李太後用過午膳,等碗筷都撤下去,才道:“朕去瞧一瞧宛兒。”

李太後聽他說的是宛兒,不是晚晚、晚晴,內心更是驚異,總覺得他今天的一切都很不對勁,跟撞邪了似的,不確定的問:“皇上是要去探望宛兒?”

淩昭頷首:“是。”

他的語氣依然是那樣平靜,溫和。

李太後內心忐忑,沉思片刻,遲疑道:“皇帝,其實有一件事,哀家想同你商量。”

淩昭笑了笑,不疾不徐道:“正巧,朕也有事和太後商量。”

李太後看見他發自內心的笑容,更覺觸目驚心,不由蹙起眉,看了彭嬤嬤一眼。

彭嬤嬤忙走上前一步,笑道:“皇上,如今後宮閒置,太清靜了也不好。太後是想熱鬨一些,如果能傳召幾位天真活潑的小姑娘陪伴在側,那該多好,隨時能陪太後說說話。”

淩昭問:“這是母後的意思,還是彆人的?”

李太後淡淡道:“自然是哀家的意思,但也是和宛兒說過的。”

淩昭挑眉:“她怎麼說?”

李太後道:“宛兒一向孝順,希望哀家舒心,很讚成此事。”

淩昭點了點頭,眉目不動:“既然這樣,一切全憑母後的意思。”他起身,又道:“朕先過去一趟。”

李太後道:“慢著。”見他回頭,她咳嗽了一聲:“皇帝方才不是說,你也有事和哀家商量嗎?”

淩昭平淡道:“不急。來日再談也無妨。”

李太後看著他走出去,攥緊了手,看向劉實:“皇上很不對勁,你跟過去看看。”

劉實應道:“是。”

*

西殿。

江晚晴閒著沒事,又把琴弦當成鍵盤,讓手指飛舞了會兒,還沒想到等會乾點什麼彆的,外頭突然響起三下敲門聲,接著便沒了動靜。

這肯定不是宮裡的下人。

江晚晴蹙眉:“誰?”

門往兩旁打開。

淩昭走了進來,帶著涼爽一夏的輕快,和穿堂而過的風。

江晚晴心裡也涼快的很,主要是他嘴角揚起的弧度,實在令人不寒而栗。她起身,剛要開口,便聽見他的一句‘免禮’。

淩昭又將門關上,走近幾步。

江晚晴一瞬不瞬盯著他,目光警惕。

淩昭分明看出了,卻不以為意,問她:“你在彈琴?”

江晚晴答道:“總之你來就不彈了。”

淩昭笑了笑。

江晚晴幾乎想用手揉眼睛,心中發毛。

沒錯,他真的在笑,和顏悅色的、如沐春風的笑容。

有那麼一刹那,她懷疑他被人魂穿了。

淩昭沒再刻意接近她,而是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很有耐心地斟上一杯冷茶,輕抿一口,薄唇微啟,聲音都帶著莫名的暖意:“我在北地這些年,剛開始過的不好,畢竟當時以戴罪立功的名義駐守在外,不過是個父皇厭棄的皇子。”

“北邊本就是苦寒貧瘠之地,軍中將士無一人不清苦,我本來也不想當那個例外。衣服縫縫補補能穿,東西將就將就能用,我向來不計較這些。”

“當北羌大敵來犯,每天過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其實習慣了,也就不覺得什麼。”

“不打仗的時候,我會看你寫給我的信——從小時候起,你寫過的信,我都存了下來,一直帶在身邊。”

……

江晚晴聽他娓娓道來,越聽越迷惑,不知他到底有什麼訴求,等他說完了,便問:“你與我說這些作甚?”

淩昭微微一笑:“從彆人嘴裡聽來的有什麼意思,我親自同你講,不好麼?”

江晚晴隻覺得一頭霧水,淩昭表麵沉默寡言,其實心思並不難猜,隻是今天……真的太過匪夷所思。

她垂眸,謹慎道:“我又不想聽。”

淩昭絲毫不動怒,語氣說不出的寵溺:“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於是,江晚晴連話都不說了,隻是暗地裡研究他。

淩昭從懷中取出一條帕子,卻是她做給李太後的那一條,他指著上麵的荷花,道:“花瓣沒好。”

江晚晴依然保持沉默,暗中觀察。

淩昭看向她:“你不肯動手。”他用的是陳述句,不等她回答,隻說了一個字:“好。”

江晚晴不安到了極點,一手扶著牆,坐了下來。

淩昭看到她放置在一邊的針線,擺弄一會兒,竟然就真的……開始補完那條手帕上的荷花花瓣。

江晚晴起初覺得這一幕十分驚悚,後來看他的樣子,雖然不精通,但不像是頭一次動手的人,想起他說過北地縫補衣裳的事,心中了然。又看了一會兒,見他坐在那裡,像一座小山似的,手裡卻拈著一根繡花針,又離奇又好笑,便側過身去,掩飾眼底的一絲笑意。

不料才轉過去,就聽他低笑一聲:“怎麼,很想笑?”

江晚晴不語。

一陣沉默,她又聽見他的聲音,近在咫尺,低沉而柔和:“……笑了就好。”

江晚晴抬頭,正好撞入他深邃的目光,心口一涼,更加確認,他今天肯定不對勁,不知受了什麼不得了的刺激。

淩昭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看著她的眼睛,幾個字說的極輕,卻又有莫名堅定而不可撼動的力量:“以後的每一天,每一刻,我都要你開開心心的。”

江晚晴心裡怕怕的,小心翼翼道:“……死了最開心。”

淩昭笑一聲,搖頭:“傻話。”

那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江晚晴是真的怕了,他像變了一個人……遠比從前的淩昭更可怕,不是魂穿,不是撞邪,那隻能是吃錯藥了。

她驚疑不定地看著他,遲疑道:“你……你先走罷。”

淩昭點頭:“我還有點事,改天再來看你。”

江晚晴鬆了一口氣,第一次那麼高興送他走,即使沒能達成自己的目的,至少可以緩一緩,讓她冷靜下來想想,他今天到底怎麼回事,反常到了令人心驚膽戰的地步。

淩昭走到門口,轉身:“太後說,慈寧宮太過冷清,想挑選名門貴女來陪伴她,這事你知道?”

江晚晴沉默點頭。

淩昭輕歎一聲,道:“晚晚,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明白什麼,他卻沒說完,就走遠了。

江晚晴愣了會兒,疾步向正殿去,路上遇到探頭探腦的劉實,便道:“劉公公,今日皇上……”

劉實接口:“……古怪極了!太後心裡也發慌呢。”

江晚晴心思愈加沉重,加快腳步,急著去見李太後,一同嚴肅探討、深入分析淩昭突發的病症和潛在的病因。

*

淩昭忙了一下午,到天色快暗了,才閒下來,吩咐王充把秦衍之叫過來。

秦衍之一到,便看見主子站在窗邊,抬頭遙望漸漸暗沉的天際。

從這個位置望出去,可以看見皇城的紅牆綠瓦、飛簷廊角,似乎和其它地方,也無甚不同。

然而,淩昭看了很久很久,才道:“今日這天地,似乎比往日都來的開闊。”

秦衍之暗道,不,那隻是您的心情變了,導致眼神有問題罷了。

當然,這話說不得,他沉默地行了一禮,等候在側。

淩昭又看了一會,轉回來,問:“喜冬呢?”

秦衍之道:“送她回歇腳的客棧了,她丈夫在那兒,微臣已經安排好,等她的情緒稍微穩定些,便帶她去見江姑娘。”

淩昭頷首,道:“大喜大怒,一驚一乍的。彆讓她嚇著晚晚。”

秦衍之見他麵色平靜,情緒穩定,微微低下頭,暗笑他心裡那般高興,裝出外在這樣子也不容易,已經很難得了,便清了清喉嚨,問道:“皇上,是否讓喜冬姑娘捎一兩句話過去?”

淩昭思索片刻,墨玉般的眸中光華流轉,一字字道:“就說,朕和她家姑娘,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不離不棄,白首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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