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1 / 2)

自從江晚晴搬過來, 寶兒和容定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 雖然主子的身份尷尬,但住的是慈寧宮,又是太後格外照顧的義女,下頭的人自然儘心儘力,不敢怠慢。

如此, 寶兒頗有幾分翻身農奴把歌唱的興奮和得意,她進宮時間不長,從前隻是最末等的小宮女, 到處被人指著鼻子罵,受足窩囊氣, 這下可高興壞了, 每天都活力滿滿乾勁十足, 勵誌將西殿打理成宮中最優秀的小部門之一。

容定則是截然相反的狀態。

誰都知道他是江晚晴麵前第一得力的紅人,可他壓根懶得使用這重身份代表的權利,也不太願意插手太監宮女的事,樂的將差事推給下頭的人,時間更多用在陪伴主子上麵。

偶爾閒下來, 比起與處處討好他的宮人相處,他寧可去喂魚。

西殿斜後麵的園子裡辟出了一個小池塘, 旁邊則是人工堆成的假山, 風景雅致。

容定撈了幾條紅鯉魚放在裡麵, 沒事兒便過來喂喂魚, 坐在池邊的大石頭上, 看著魚兒湊在一塊兒,爭搶東西吃。

這一看就能好久。

小太監阿祥有次看見他,諂媚地湊上前,自作聰明提議道:“容公公,光看幾條魚遊來遊去有什麼意思?聽聞宛兒姑娘素來喜愛蓮花,不如叫人栽種下去,到了明年夏天,指不定就能賞荷了,宛兒姑娘見了一定歡喜。”

容定不置可否,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便移了開去。

阿祥半天不見他答話,討好的笑容逐漸消失,畏畏縮縮退了下去,走遠以後,忍不住打自己一個耳光。

嘖,宛兒姑娘喜歡,容公公又不一定喜歡。

所謂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最是完美無瑕,可他們這樣的下等人,早就陷入淤泥裡,更何況寶貝命根子都沒了,談什麼無暇,簡直滿身都是瑕疵。

容定當然不會種蓮花。

他腦子沒病也沒坑,悠悠閒閒的喂魚不好麼,非要放妻子和他兄弟的定情之花在這裡,可不是存心膈應自己。

等容定回去,福娃已經由奶娘抱回去睡覺了,江晚晴和寶兒兩個在殿內,寶兒正在大聲彙報工作進展。

分彆是給誰誰誰進行了批評教育,打掃了哪幾個角落,諸如此類。

江晚晴聽完了,給出評語:“治下不能太苛刻,況且你年紀小,這裡本就有人不服你,仔細以後遭人記恨。”

寶兒分辨道:“可是姑娘!奴婢又不隻叫他們乾活,自己呆在一邊乘風涼,奴婢第一個帶頭勞動呀!”

江晚晴搖了搖頭,耐著性子教導:“你是跟著我從長華宮出來的,又和我親近,落在彆人的眼裡,這就成了你的一大罪狀了,你和他們終究是不同的。”

寶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江晚晴道:“好了,你先下去。小容子,筆墨伺候。”

寶兒出去後,容定上前,在桌邊研墨。

江晚晴在一邊看著,見他的樣子很講究,像是很懂的行家,可偏生動起手來,就有那麼點說不出的彆扭。

更奇怪的是,當著她的麵,他甚至無意於掩飾他的那種生澀和彆扭。

這個人……

如果真如她猜測那樣,這個世界是沒救的了,不僅劇情崩成狗,本應身為天選之女的她,就連唯一的主角、大女主的地位都保不住。

江晚晴看著那人的背影,上下打量他茶色的太監服——顯然認認真真熨燙過了,一絲一毫不該有的褶皺都沒有。

黑暗料理愛好者,口味獵奇,完美主義者,還有那種永遠溫和、平靜的笑容。

……真是夭壽了。

天上砸下兩根發黴的金手指,一根砸中她,一根砸中他,誰比誰更‘幸運’。

外頭陽光高照,透過打開的窗戶,照進殿內,正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江晚晴胸口卻是透心的涼,不是突然被冰封住的震驚,而是一絲一絲順著血脈蔓延生根的寒氣。

容定回頭,微笑起來:“姑娘作畫還是寫字?”

江晚晴道:“寫字。”

她執起筆,先寫了個日字,隻是寫的奇怪,不像整字,更像一個偏旁,再要落筆,筆尖頓住,墨水在紙上洇開。

她說:“寫壞了。”

容定聲音溫和,輕聲道:“那就換一張再寫。”

江晚晴側眸,看著他。

容定低眉順目立在一邊,不卑不亢的姿態,即使穿著可笑的太監衣服,仔細看去,依舊掩飾不住骨子裡透出的,與生俱來的貴氣,淩駕於千萬人之上。

那絕非一朝一夕能培養出的氣質,而是長久以來的優越和天生高人一等的從容。

這個人呐。

江晚晴擱下筆,問:“換作你,你寫什麼字?”

容定笑了笑,答道:“補完一個昭字,送去養心殿給皇上,他一定高興極了。”

江晚晴低下頭,看著那半個字:“皇帝的名諱,我豈敢亂寫。”

容定道:“姑娘似乎更喜歡寫一串數字,一三九二五四——”

江晚晴聽他背誦的,正是自己寫下的手機號碼,不禁頭大,瞪他一眼:“我亂寫的,你看了忘了就是,怎還記下來?”

容定沉靜道:“莫說姑娘寫的字,便是姑娘皺一次眉,我都記在心裡,不敢相忘。”

江晚晴看著他,不語。

容定語氣低柔:“姑娘有話問我麼?”

江晚晴不答,又執起筆,寫下一個‘昧’字。

容定看了一眼,笑了:“姑娘是說我愚昧?”

江晚晴搖頭,臉上不帶笑意:“你我,無知無覺便是最好。你不問,我也不問。你早些尋個好去處。”

容定歎一口氣,狀若無奈:“這可真為難。我曾說過,李太後身邊是個好去處,而我一心隻想在姑娘身邊。如今太後娘娘住慈寧宮,姑娘也在這裡,於我已是最好,還能有什麼更好的去處?”

江晚晴心想,他如果真是那個人魂穿了,或是重生了,憑他那顆腦袋,憑他從前無上的身份,難道甘於屈居所有人之下,當個小小的太監麼?

可聽他口氣,又很真誠,不似作假。

還是她猜錯了?

江晚晴蘸了點墨,畫了一張福娃圓圓胖胖的小臉。

容定看著她認真的側顏,唇邊浮現一絲溫柔的笑意,卻在這時,聽她開口,聲音很輕很低,語速極快:“秦衍之在打聽你和寶兒的事情,等會可能過來找你們問話……他不好對付。”

容定聽了,眼皮都不抬一下,似乎一點都不在意:“還好。”

淡淡兩個字,端的是雲淡風輕。

江晚晴看了看他,又轉回去看自己的大作:“你先出去吧。”

容定道:“是。”

回房的路上,容定遠遠看見寶兒獨自在陰涼處發呆,不知在想點什麼,他低下頭,心思微轉,向那傻乎乎的小宮女走了過去。

他喚了聲:“寶兒姑娘。”

寶兒嚇一跳,拍拍胸脯,瞪他:“突然出聲,嚇死人啦。”

容定莞爾道:“發什麼呆呢?”

寶兒煩惱道:“在想怎麼讓所有人都服氣我——我以後是姑娘身邊有頭有臉的大宮女,可不能因為年紀小,就被人指指點點。”

她抬眸,看著容定,問道:“小容子,你現在也風光了,上次把你打的在床上躺了幾天的,是哪個宮的人?你可以報仇了。”

容定隻是搖頭。

寶兒皺眉:“你傻的嗎?在宮裡可不能一味的忍氣吞聲,好性子也不是這樣的,彆人隻會當你軟弱,變本加厲欺負你!”

容定又笑:“寶兒姑娘好見識。”

寶兒哼了聲:“學著點!難得提點你,傻子。”

容定低眸,看著地上,慢慢道:“其實……有點事情,想請你幫我個忙。”

寶兒狐疑的問他:“什麼事?”

容定回答:“小事。等會我要出去一會兒,可能會耽擱比較久,如果有人問起,你可否替我搪塞過去?”

寶兒愣了愣:“你去哪裡?”

容定沉沉歎一口氣:“唉,非得告訴你麼?”

寶兒堅持:“當然。你不告訴我,出了事萬一連累我怎麼辦?你好歹讓我知道,你不是出去闖禍的……還是你要去尋仇了?”

容定見她動不動往出氣、報仇上想,笑道:“實不相瞞,我從來不喜口舌之爭,對瞧得上眼的、不太反感的人,偶爾逗兩句嘴,那是閒情樂趣,對真正討厭的人……”

寶兒追問:“那便怎樣?”

容定依舊低著頭,眸色微暗。

對真正討厭的人,且忍著他、讓著他,伺機而動,出手便不會給他掙紮的餘地,不送上黃泉路算他輸。

他抬頭,溫和笑道:“對討厭的人,不聞不問就是了,宮裡前前後後那麼多條路,還怕繞不開人麼?”

寶兒恨鐵不成鋼,歎氣:“不中用、不中用!”

容定笑笑,好聲好氣道:“寶兒姑娘答應我吧,真是頂頂要緊的事。”

這下寶兒更慌了,堅決道:“不成。那麼要緊的事,你得先告訴姑娘。”

容定擰緊眉,慢聲道:“……真不好開口。”

寶兒急了,催促:“你彆婆婆媽媽的,要麼你跟我說清楚,要麼咱們現在去姑娘那裡,你跟她說去。”

容定猶豫片刻,衝她勾了勾手指:“好,那我隻和寶兒姑娘一個人說,你聽仔細了。”

寶兒附耳過去。

容定眼底帶笑,麵上卻顯得忐忑而不安,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個字。

還沒說完,寶兒驀地退開好幾步,臉紅的像猴子屁股:“你你你……這等話,誰叫你跟我說了?我的耳朵都壞掉了!”

容定眼神無辜:“不是姑娘讓我坦白從寬的麼?”

寶兒揮了揮手,趕人:“你快去吧,快走快走。”

容定道:“那姑娘——”

寶兒截斷:“知道了,快走,我要去洗耳朵了,真倒黴!”

*

容定走後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有一個小宮女前來找寶兒,說道:“寶兒姐,有個秦侍衛點名找你呐——咦,你臉上臟了麼?”

寶兒手裡拿著一塊濕掉的手絹,正在使勁擦耳朵,把耳朵都擦紅了:“臉上沒臟,耳朵都汙掉了。”

小宮女一頭霧水。

寶兒放下手絹,起身隨她出去。

路上,小宮女眼熱不已,悄聲道:“寶兒姐,那可是皇上身邊的秦侍衛吧,你真有福氣!”

寶兒挑高細眉:“說什麼糊塗話。這福氣讓給你算了,我是要陪姑娘一輩子的。”

小宮女不敢接話,暗地裡吐了吐舌頭。

秦衍之等在慈寧宮宮門外,見寶兒過來,帶著她走到稍微僻靜點的地方,問了她一些細致的問題,多是她的出身和老家親人相關。

寶兒一一答了。

末了,秦衍之問:“那位長華宮的公公呢?”

寶兒臉上匪夷所思的紅了,道:“秦大人指的是小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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