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2 / 2)

容定微微笑了笑,起身退下去。

多少前塵舊事,回首已是百年身。

*

江晚晴的夢裡沒有聲音,隻有淩昭的一張臉,嘴角彎起,帶著那種令她心驚膽戰的寵溺笑容。

其實也不是沒見過,小時候是常見的,隻是現在,那笑卻代表了另一層意思。

他的臉上分明寫了幾個大字。

——你就是喜歡我的。

她想說我沒有,你胡說,卻發不出聲音,那人自然也不聽,還是一臉微笑的看著她,看著看著,這夢就成了噩夢,驚出一身冷汗,最後隻剩模糊的一個念頭。

——雖然這次你不夠幸運,但下次你可能更倒黴。

剛醒來,四周無人。

江晚晴覺得奇怪,正想開口叫人進來,就聽見了外麵的聲音。

“一句心病,你們打算來回用上幾次?”

“回皇上的話,宛兒姑娘的確……的確就是憂思過甚,鬱結於心啊!”

“……”

聲音又低了下去。

過一會兒,門吱呀呀拖長了調子開了,那人走了進來,本是想放輕腳步的,看見她醒著,半靠在床榻上,微微一怔。

江晚晴看著他,恍惚覺得,他一進來,整個寢殿都變得狹小了,記憶中那少年還沒這等身高氣勢,可現在,無論在什麼地方,他一出現,便如高山仰止,令人無端望而生畏。

偏生他下朝後,一向習慣穿黑色的常服,更顯得嚴肅正經。

乍一看,頗有原中形容的帝王風範,高高在上,不可企及……可下一刻,他對著她,又會露出溫和而親近的笑,夜一般深沉的眸子裡,潛藏在所有情緒之下的,是殘存的幾分少年意氣。

江晚晴輕輕歎了口氣,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慢慢躺下,翻過身麵對牆壁,把被子蓋到頭頂。

大喜大悲之後,她現在不想思考,不想理他,不想動彈。

淩昭看見她的動作,不由發笑,大踏步走過去,拉下一截被子,露出她烏黑的長發,白玉無瑕的額頭,和一雙霧蒙蒙的眼。

他問:“見了我就蓋被子,掩耳盜鈴麼?”

江晚晴縮在被窩裡,依舊背對著他,這會兒也不覺得熱了,有氣無力道:“皇上今日也不忙嗎?”

淩昭淡淡道:“可以少睡半個時辰,不能不見你。”

江晚晴隻是歎息:“你總認準我作甚呢?那些作古的舊事,忘了就忘了。”

淩昭看著她,淩亂的黑發下,側臉蒼白,如雪如玉,青絲掩蓋下隻露出一點耳尖,好生惹人憐愛。

他的目光柔軟,低低道:“我日日夜夜念著,念了七年,這輩子都忘不掉,早打算以後帶進棺材。”

江晚晴不看他,又歎一聲:“你才登基,何必說喪氣話。”

淩昭好笑:“你自己見了人就麵壁思過,垂頭喪氣,卻來說我……”他笑了一聲,抬起手,順著她的長發輕撫兩下:“你知道誤會我了就好,我又不會怪你,都是碎嘴的下人搬弄是非,我已經處置他們了。”

江晚晴沒說話。

淩昭道:“天氣是涼快了,也不能這麼悶著——”

江晚晴還是對著床裡麵,生無可戀道:“你為什麼就是不懂……你已經是皇帝了,為皇家延續香火,是你的職責所在,廣納後宮雨露均沾也是如此!你那麼辛苦得來的皇位,你不想守好麼?”

一陣沉默。

江晚晴以為他有所動容,終於回頭看了看,卻見他一雙眼睛是帶笑的。

淩昭挑起劍眉:“你倒是賢惠。”

江晚晴的語氣還是那樣有氣無力死沉沉的:“我好歹當過皇後,也算過來人,作為你嫂嫂也好,妹妹也罷,勸你的這些話,都是真心的。”

心裡更是歎息不止,又是無奈又是悲苦,暗想你一個宮鬥文的皇帝,你的未來是星辰與大海,睡不完的美女和無所不在的墮胎藥,怎麼就想不開,死活捧著言情劇本咬死了不鬆手呢?

淩昭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

江晚晴一愣,下意識的拍開他的手:“你乾什麼?”

淩昭唇角掛著一點涼薄的笑,沉聲道:“又是嫂嫂又是妹妹,真是哪兒痛往哪兒捅刀子——彆亂想了。”笑意褪去,他繼續道:“等前朝安定下來,我空出了時間,早晚把這事一道處理了。”

江晚晴瞧他那神采飛揚的容顏,印象中,自從他被他爹趕去北境,一直是苦大仇深的模樣,真的很少這般輕鬆暢意。

她安靜了會兒,道:“就算是為了前朝,你也是遲早要擴充後宮的。你多年未見我,心中已成執念,其實時間久了,你會發現,我不一定如你想象那般——”

淩昭語氣極淡:“你是怎樣的,我不需要想象,也不需要任何人來告訴我。”

他俯身下來,一手放在她腦後,抵住她冰涼的額頭:“至於前朝,倘若當真納幾名女子為妃,才能坐穩我的皇位——”他笑一聲,眼底鋒芒儘顯,再不加掩飾,滿是不容置疑的強硬:“——那不如趁早把這位子,還給你那五歲的草包兒子!”

江晚晴見他這樣,簡直無可奈何,隻能先推開他,又把被子拉了起來:“唉,你不開竅!”

淩昭更覺好笑:“誰不開竅?紅口白牙,可不能亂講。”

江晚晴不作聲,繼續麵壁思過。

淩昭歎了口氣,道:“太醫剛來過,說你身子太虛,動不動昏倒,是因為憂思過甚,心病成疾——”說到這裡,他皺眉,心裡升起怒氣:“這七年來,淩暄到底對你作過什麼?這麼難治的心病,他——”

他還算個人麼?

這句話,他沒說出口,隻恨當初不過是找了個小宮女,和淩暄同穴而葬,真是太便宜了他。

江晚晴隻道:“你走吧。”

淩昭點頭:“你好好休息,我下次來看你。”話是這麼說,又不舍得走開,站在床前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問道:“熔和煜,你喜歡哪個字?”

江晚晴聽不太明白:“哪個熔,哪個煜?”

淩昭道:“都是火字旁的。”

江晚晴懶得去猜他的心思,隨口道:“煜。”

淩昭又問:“賢淑的淑字呢?”

江晚晴覺得古怪,起身看他:“皇上給什麼人賜名麼?”

淩昭先點頭,再搖頭:“是,也不是。你喜不喜歡?”

江晚晴遲疑道:“……還行。”

淩昭這才舒展眉宇,笑了笑:“我也喜歡。”

江晚晴心中惴惴,忐忑的問:“皇上為何問這個?”

淩昭見她半坐在床榻上,烏黑的長發順著兩側落下來,垂在胸前,當中一張雪白的小臉,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又似有薄霧隱現,含著幾分擔憂和疑惑望向他。

他心裡滿是柔情四溢,溫聲道:“其實沒什麼,隻是今早醒來,上朝的路上,突然想到,用這幾個字給兒女命名,會很好。”

江晚晴呆住了,好一會說不出話來。

淩昭體貼的送上解釋:“……你我的兒女。”

江晚晴忍住想用枕頭砸他的衝動,把枕頭摟在懷裡,側過身去:“……你真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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