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1 / 2)

慈寧宮, 西殿。

江晚晴從太後那裡回來,四處看了看, 沒找到福娃,隻看見寶兒在擦拭古董架子上的花瓶,便開口問道:“福娃呢?”

寶兒忙走了過來, 答道:“回姑娘,太子殿下已經回去了。”

江晚晴微微驚訝:“回去了?”

寶兒抿嘴,憋著笑:“太子殿下和小容子, 方才進行了男人和太監之間的對話, 想是太子訓話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男人和太監之間的——”江晚晴下意識的重複幾個字, 內心啼笑皆非, 麵上佯裝嚴肅:“寶丫頭,這是你能講的話麼?”

寶兒笑起來, 露出臉頰上兩個甜甜的小酒窩:“姑娘, 奴婢冤枉, 這可是太子殿下當著我和喜冬姐的麵, 親口說的。”

江晚晴半晌無言,最後隻問:“小容子呢?”

寶兒道:“在他房裡偷樂呢吧, 太子殿下賞了他兩份點心。”

江晚晴往後邊走去:“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院子裡很靜,這個時候, 宮裡的下人多有趁空閒, 偷懶打盹的, 到了容定房門前, 江晚晴叫寶兒留在外麵,敲敲門。

裡麵沒有動靜,也沒人說話,片刻後,門從裡麵開了。

少年穿了一身藍灰色的太監服,樸素不顯眼,衣服上連花紋圖案都無,但是洗的非常乾淨,衣擺整齊,坐痕都拍平了。

他生的眉清目秀,氣質又溫潤平和,與其他陰陽怪氣的內監顯得十分不同,更像個高門貴公子。

容定看見來人,側身讓開路:“姑娘,請。”

江晚晴走了進去,看見這不大的房間也打掃的乾乾淨淨,桌子上擺著一壺茶水,杯裡的熱茶尚且冒著白茫茫的霧氣,一旁的盤子裡,是殘餘的半塊玫瑰花糕,和一小碟的蜜餞金棗,上麵還灑了糖。

看來,他還真的一直在這裡,悠哉悠哉地吃東西……福娃賞他的東西。

如果他真是淩暄,難道就不嫌膈應得慌麼?

這得要有多麼出類拔萃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很快接受並且樂在其中啊。

江晚晴轉身,看著身後沉默而溫和的少年:“過兩天,我想想法子,替你安排一個遠離禦前和慈寧宮的閒差。”

容定抬眸:“為何?”

江晚晴盯著他看了一會,想看出他究竟是裝傻還是真傻,最後遲疑的問:“你、你還想來幾次男人和太監之間的對話?”

容定那雙細長的眸子裡,蘊滿柔和的笑意:“姑娘覺得我在意?”

江晚晴反問:“難道你不嗎?”

容定拈起那半塊玫瑰花糕,蘸了點糖,送進唇裡,咽下去後才道:“若說一點也不介意,肯定是假的。隻是人的一生所作所為,大約分為兩種,職責所在,興致所在。”

江晚晴知道他一貫會話裡藏話,慢慢問:“所以,你執意留在西殿,是你的職責,還是……”

容定淡然道:“興致。”

江晚晴想起時不時在他麵前晃悠來,晃悠去的淩昭和福娃,不知說什麼是好。

容定又笑了笑,走過來:“從前機關算儘,多為生來便背負的職責,無可推脫,現在反倒輕鬆,能暢所欲為。”

江晚晴看著他的眼神有點怪異:“你是說當太監……輕鬆麼。”

還暢所欲為……難不成他一直有個太監夢不成?當真皇帝當膩了,羨慕起內監來了,這怪人。

容定眸中掠過一絲促狹的笑,聲音輕緩:“不……我是說,能留在姑娘身邊,聽姑娘說鐘情於我,生死都是我的人,還願意為我掙回一座貞節牌坊,又是當著皇上的麵說的,這滋味當真又新奇又美妙,便是真的拿金山銀山來換,我也不一定肯的。”

江晚晴駭然瞪著他,臉上血色全無,煞白煞白,過了一會兒,又紅了起來,正如夕陽西下時,染紅的天邊雲霞。

他的話,已經徹底揭開蓋住真相的脆弱遮羞布。

——真的就是他!

江晚晴從前一門心思鑽在和淩昭的拉鋸戰上,對他也隻是抱有懷疑的態度,後來覺得他可能是前夫重生,便想把他調走,總歸沒怎麼留意他,可直到如今……

她才想到,她當著淩昭和秦衍之的麵說的話,她……她她她的貞節木牌,他全都看在眼裡,聽在耳裡,隻是他一向裝的跟個沒事人一樣,從來不說,她便沒往那上麵想。

那塊木頭還是他給找來削的!

江晚晴的手有點顫,張了張口,隻憋出一個‘你’字。

容定歎了一口氣,似真似假道:“早知人死了才有這待遇,我一定不會拖上七年。”

江晚晴認定了他已經開啟嘲諷模式,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你……你以後不準進內殿!”

她彆過頭,羞得耳朵都紅了起來,飛快道:“總之我給你找個好差事,以後你謀劃你的路,我走我的,祝你飛黃騰達,心想事成,至於彆的……從今往後,我們就不再相乾了。”

容定的目光落在她微紅的耳尖,那瑰麗的顏色映在他眼中,使那雙終年不變的,帶著疏遠而淺淡笑意的眼睛,變得溫暖起來。

他笑著,戲謔道:“早在姑娘認我一聲夫君的時候,我已經心想事成了。”

江晚晴深吸一口冷氣:“你沒完了!”

容定往前一步,她便退後一步。

他隻好停住,立定不動,歎氣:“姑娘息怒,我絕無諷刺的意思,就連姑娘為何如此反複,居心何在,我都不問。”

江晚晴一怔,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也平靜下來:“那我替你安排的差事——”

容定搖頭:“這個不行。”

江晚晴距離崩潰的邊緣,隻有那麼一小步:“……為什麼啊?”

他手裡拿著重生劇本,難道不應該從長計議,暗中謀劃怎麼把淩昭拉下皇位,然後自己……呃,自己找個傀儡皇帝,挾天子以令諸侯,重新收回皇權嗎?

他這個人,仿佛生來就該是操縱棋盤的棋手,而不該是一粒普通的棋子,任人擺布,被人呼來喝去的差遣。

容定薄唇輕抿,笑了一笑:“我記得,很久以前,我同姑娘說過,這普天之下的凡塵俗物,我早已不放在眼裡,隻一樣,前生可望不可求,今生近在咫尺,說什麼,我也不會放手。”

江晚晴定在原處,沉默了很久,心裡的焦躁、尷尬,慢慢地被散落的灰塵熄滅,她長歎一聲,搖了搖頭:“罷了。你喜歡被福娃教訓,由得你。”

容定柔聲道:“不要緊。念在他嫡母的份上,我不和他計較。”

江晚晴抬起眼睛,隻覺得和他談不攏的,轉身欲走,想了想還是停下來,回頭看他:“你……”

話未說完,容定已經接道:“姑娘的秘密,我不會說。我的秘密,也請姑娘記在心中就好。”

江晚晴看著他,欲言又止,沉默一會,低低道:“你記錯了,我沒說死了是你的……死了誰的人都不是。”

容定心平氣和:“是我記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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