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 西殿。
寶兒乾完活,從內殿出來,看見幾名宮女湊在一起說笑, 好奇心起, 過去一問,說是皇上和平南王世子比了一場。
正待細問,卻見秦衍之走了進來。
宮女們向他見禮問好後, 便都散了, 隻有寶兒留下,問他:“秦大人是來找我們姑娘的嗎?”
秦衍之環顧四周,沒見江晚晴的人影,有些詫異:“宛兒姑娘不在?”
寶兒點點頭:“早前姑娘帶著喜冬姐姐去長華宮取東西了, 方才回來了一趟, 聽聞太後娘娘在寶華殿祈福, 姑娘也過去了。”
秦衍之安心下來,笑了笑:“在寶華殿麼?那不打緊。”
寶兒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秦衍之輕笑一聲, 道:“也沒什麼。皇上和平南王世子切磋武藝, 世子一個不慎,收力沒收住, 摔了一跤, 他自稱摔斷了屁股——”
寶兒臉色一紅, 又覺得吃驚:“真的嗎?”
秦衍之搖頭:“那隻有他自己知道了。他一直哀叫個沒完, 又走不動路, 抬著去給太醫瞧了眼, 太醫想……”他停了停,眼裡浮起笑意:“想脫他褲子查驗傷勢,他一個勁的叫疼不讓碰,太醫看見他褲子上有血,礙著他的身份,隻好往重了說。如此,皇上留他和王爺在宮裡住下。”
寶兒臉上發燙,喃喃道:“怎麼摔才能那地方摔出血呀?”
秦衍之笑出了聲。
於是,寶兒忙低下頭,又想起什麼,顧不得害臊了,追問:“那跟我們姑娘有關係嗎?”
秦衍之斂起玩笑之色:“世子這是刻意尋機留在宮中,意圖不明,皇上的意思是,這兩天委屈宛兒姑娘待在慈寧宮,彆外出,皇上這會兒宴請平南王,等結束了,他就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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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殿。
平南王世子伏在床上,神色頗為痛苦,重重帳幔掩映下,仍時不時的發出‘唉呀,唉呀’的垂死呻/吟。
雙壽聽煩了,咳嗽了聲:“世子爺,人都走了,差不多得了。”
平南王世子輕輕問道:“……都走了?”
雙壽道:“走光了。”
平南王世子哼了聲,翻身坐了起來,動作靈活的很,絲毫不見剛才的虛弱,他套上鞋襪,抬頭掃了雙壽一眼,不由皺眉:“你那算什麼表情?鄙視嗎?”
雙壽歎了口氣,伸出割破了的手指給他看:“爺,天地良心,您的傷是裝的,小的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皮肉傷呐……要不您褲子上的血都哪兒來的?”
平南王世子推開他的手:“知道了,等回了南境,你要什麼賞賜,直說就是。”
雙壽頓時眉開眼笑:“小的什麼都不要,隻想換個主子,最好能換到大公子二公子身邊。”
平南王世子淡淡道:“不如換到晉陽身邊。”
雙壽便閉緊了嘴。
平南王世子穿好了鞋子,走到窗邊的椅子上坐下,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才道:“晉陽畫的圖紙呢?拿來。”
雙壽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將裡麵的紙取出來展開,交給他。
平南王世子一邊喝茶,一邊仔細看了看,不禁笑了一聲:“這小丫頭畫的地圖倒是不錯,一目了然。從明光殿這裡到慈寧宮的距離真遠……雙壽,你說皇帝這麼防我,那位公主當真因為年齡太小,才不能婚配?”
雙壽興致缺缺:“他是皇帝,他說了算。”
平南王世子又抿了口熱茶,忽然冷哼道:“剛才,你在旁邊可都看見了,他看樣子是招招留力讓著我,其實步步緊逼,使我自亂陣腳……哼,那好呀,他要我出醜,我成全他,隻是今晚上,我非得見一見他藏的這麼深的義妹,到底是何方神聖!”
雙壽一臉麻木:“見了又能怎樣?綁回去南境嗎?”
平南王世子皺眉,不耐煩道:“見了再說。好了,你來與我一道謀劃,怎麼避過父王溜出去,又怎麼不引起侍衛注意,偷偷去慈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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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西殿。
福娃白天畫的一幅畫像,得了先生的褒獎,便興高采烈地跑來母親這兒邀功,江晚晴留在寶華殿遲遲不歸,他就晃蕩著兩條小短腿,趴在桌子上塗鴉,打發時間。
又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他覺得無趣,回頭喚道:“小容子,你過來。”
容定也在等江晚晴回來,聽見小太子叫他,心裡歎息一聲,走過去:“太子殿下。”
福娃白嫩嫩的小手指著桌上的圖,不是他方才隨便亂畫的一張,而是他當寶貝似的帶回來的畫像,期待地眨眨大眼睛:“你說,孤畫的小姑姑怎麼樣?”
容定看了半天,實在分辨不出這人像和江晚晴的聯係,甚至分辨不出畫的是男是女,但他一貫是不介意口是心非捧場的:“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很好。”
福娃高興極了,笑眯眯道:“有眼光。”他低頭,欣賞自己的畫作:“先生也說我畫的極好,頗有當年我父皇筆下的功力。”
容定再次沉默,這是他有生以來,聽到的對自己畫功最慘無人道的評價,半晌,他開口:“……嗯,可能隨的你生父。”
福娃聽不出他的畫外音,隻是笑,帶著點自得其樂的味道:“當然啦,父皇隻愛畫花草樹木,他不喜歡畫人的,孤畫的小姑姑是最像的……”
容定笑了笑,看了他一眼。
看來,淩昭果然是打算捧他當個幾年的太子,不是真正想讓他繼承皇位,是以請的先生都是阿諛奉承之輩,無真才實學。
這樣也好。
隻是……江晚晴應該也看出來了,但她好像渾不在意,為什麼?
他想不透。
過了一會兒,殿外傳來腳步聲。
福娃水汪汪的眼睛亮了起來,兩手一撐跳下椅子,興奮地小跑著迎出去:“小姑姑,你回來啦?”
容定走了幾步,聽那腳步聲太沉,便止住了。
不出所料,福娃跑到門口,也停了下來,臉色陡然垮下來:“皇叔……”
淩昭剛從酒宴過來,行走便如疾風,隨之帶進殿中的,是微醺的酒味。他負手而立,依舊是麵無表情的樣子,一雙眼眸冷而清明,半點不帶醉意。
寶兒跟在旁邊,戰戰兢兢:“皇上,姑娘還在寶華殿陪太後。”
淩昭道:“朕在這裡等。”
寶兒便如蒙大赦地出去了。
福娃磨蹭著走了回來。
淩昭問道:“太子為何在此?”
福娃一愣,脫口反問:“皇叔為何過來?”
一陣尷尬的沉默。
福娃畏懼地瞥了瞥他,拿起畫像,小聲道:“先生誇獎了我的畫,說我畫的跟父皇一樣好,我帶來給小姑姑看看。”
淩昭看了眼他的作品,挑挑眉:“半斤八兩,是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