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1 / 2)

這晚的月亮是血色的。

皇帝下了死命令, 壓下遇刺之事, 不許走漏半點風聲。

即便如此, 一夜之間, 宮中戒備森嚴,京畿營更調派了人手過來,嚴守各處宮門, 一隻飛鳥都彆想出去。

行刺的是假扮成僧人的北羌細作, 兵器則藏於‘法器’之中,進宮時未能檢查出來, 證明宮中必有內應。

查清之前,這幾日的早朝免了, 除非有令牌和聖旨,否則任何人不得出入皇宮禁地。

後半夜悄無聲息的過去。

曙光破曉。

慈寧宮外, 多了麵生的侍衛分班次巡邏, 宮人見了好奇,卻問不出什麼來。

就連李太後都蒙在鼓裡。

西殿中。

江晚晴一夜驚夢, 一會兒夢見滾燙的血濺在自己臉上, 空氣中都是刺鼻的血腥味,一會兒夢見許多書中遺漏了的細節。

從前, 她隻關注發生在江晚晴死前的事情, 即使回想起彆的,也專注於江雪晴、淩昭身上。

她竟然忘記了, 何太妃是出場過的有名有姓的反派人物。

後期廢帝被太監挑唆, 意欲對淩昭動手, 就是和這位有著一半北羌血統的何太妃聯手,結果當然是功虧一簣,不得好死。

她怎會選擇性地遺忘這麼重要的環節。

書中,事敗後,何太妃一改往日嬌媚動人的作態,衝著皇帝尖聲大叫‘你不配、你不配!’。

一聲聲,聽的人心驚肉跳。

這三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

不配為天下之主,還是不配為大夏國君?

忽而夢中景色一變,又是那夜的血月驚魂。

冰冷的刀刃狠狠割破刺客的咽喉,猩紅的血噴湧而出,她的手上、臉上,全是血,視線也隻剩血霧茫茫。

透過淺紅色的幕布,她看著那人從容迎戰,敵人的血染紅了明黃色的龍袍,看著他手起刀落,一個又一個刺客倒下。

有一人扭過頭來,正對著她,那張臉因極度的痛苦和不甘而扭曲,眼睛似要瞪出來,死死盯住她。

他的身體抽搐幾下,如同砧板上離水的魚,漸漸的,不動了。

那雙可怖的眼睛始終未曾合上。

從小到大,她連殺魚殺雞都不敢看,卻在這一刻,猝不及防的直麵死亡。

到處都是死人,離她如此之近,耳旁充斥著刺客瀕死的慘叫。

而站在他們當中,手執滴血長刀,宛如修羅的男人,分明是那樣熟悉的眉眼身形,卻又是無比的陌生、遙遠。

他雙眸冰冷,血光映在他眼底,沉澱為嗜血的色澤。

這……這就是戰場上的他麼。

你死我活的生死關頭,她知道不應該對他感到畏懼,就像不該去同情死有餘辜的刺客。

但她真實的懼怕著。

並非怕他,而是那一瞬間,她恍惚的想,若當真是在戰場上,他身上的血是他自己的,她……她想不下去。

隻一個轉瞬即過的畫麵,已經令她不由自主的驚叫起來。

*

“娘,娘你醒醒……”

福娃趴在床邊,看見江晚晴睡夢中都緊鎖著眉,冷汗直冒,心中害怕起來,用手輕輕推她,下一刻,小手被人按住。

他抬起頭。

容定拿著一塊浸過熱水又絞乾的帕子,側坐床沿,細心地擦拭女子額上的冷汗。

半晌,他轉頭,抬起手,手指輕勾福娃脖子上的一圈紅繩。

福娃拍開他的手:“小容子,孤說過你幾回了,不準碰孤的長生果,任何人都不準碰!再有下次,孤要罵你了。”

容定問他:“是姑娘給你的麼?”

福娃認真點頭:“所以你不準亂摸。”

容定笑了笑:“那太子殿下可要收好了。”

說罷,便沒了言語。

福娃盯著他看了眼,忽然驚道:“小容子,你、你的肩膀!”

他的肩膀上有血,衣服破了,皮肉綻開。

容定偏過頭,看了看。

昨夜冒險衝進養心殿,肩膀上遭利刃劃傷,傷口不深,早就愈合了,隻瞧著嚇人。整整一個晚上,他壓根沒覺得疼痛。

他的目光又轉向江晚晴。

當時,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人身上,自然無暇顧及其它。

他輕歎,手伸到半空,原本沉睡著的女子突然叫了聲,猛地坐起來,雙目無神。

“姑娘。”

江晚晴渙散的眼神逐漸清明,看著他,喘息:“我……我昨天……”

“你驚嚇太過,昏迷了。”容定輕聲道,“都過去了。”

江晚晴沉默一會兒,安靜下來,見福娃在身邊,忙安撫了孩子幾句,又叫寶兒進來,帶太子先出去,這才開口:“我要見一個人,你隨我——你的肩膀受傷了?!”

容定淡然:“無礙。”

他的衣服沒換過。

江晚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靜靜道:“你一直在這裡。”

容定微笑:“是。”

江晚晴才平靜下來的心,又泛起一絲波瀾,起身下榻,給他肩膀上過藥,又等他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回來,便一起離開慈寧宮。

這一路,到處都是侍衛。

容定走了會兒,往前望一眼,道:“姑娘去啟祥宮?”

江晚晴警惕地看著四周,壓低聲音:“我想起來了,昨天……你說過皇上沒中毒,還說什麼酒裡摻水。那壺酒,你換過了。”

容定並不否認:“是。”

江晚晴問:“酒裡原本有什麼?”

容定看她一眼:“穿腸劇毒,無藥可解。”

江晚晴後背一涼,心中卻越發安定。

這答案,正是她想要的。

“酒是何太妃給太後的。”

“對。”

“那些裝扮成僧人的刺客,也是何太妃安排的?”

容定笑了笑:“她沒本事調動那些人,最多勾結外敵,同流合汙而已。”

江晚晴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忽又停下,震驚地看著他:“你……何太妃勾結外敵,你是現在想明白的,還是——”

“一早就知道。”

江晚晴愕然:“那你為何……”下意識的問出口,突兀地停下,搖頭:“不,你彆告訴我。”

他不會拿這種事冒險,薑太公釣魚,不是這麼個辦法。

但他明知有何太妃這個隱患,卻不曾提醒任何人,難道……重生為太監後,他動過利用何太妃等人,鏟除皇帝的念頭?

江晚晴生生咽下這個問題。

前麵就是啟祥宮。

江晚晴放慢腳步:“如果……”想說的話難以啟齒,沉默片刻,接著道:“如果你的半世人生都活在騙局當中,真相是醜陋的,而突然有一天,這長達數十年的騙局注定會被戳破……你希望徹底揭露真相,還是留下幻想中的美好?”

容定不曾猶豫:“真相。”

江晚晴聽他脫口而出,怔了怔:“即使真相令人痛不欲生?”

容定淡聲道:“真相醜陋,那也是事實,幻象再怎麼美好,都是假。快刀斬亂麻,總好過下半輩子活在疑神疑鬼的猜忌中,至死不得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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