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1 / 2)

賈母得知賴家的被抄的時候,賴嬤嬤都已經被敲打過了。

若是以前,賈母必是不依的,但是之前周瑞家的就抄出四五萬兩銀子,賈母也被嚇了一跳。賈母覺得周瑞家的在王氏麵前得臉,有四五千兩的身家頂天了;這也是作為自家這樣的人家,得力臂膀該有的好處。就是自己的臂膀賴家,有個三四萬身家就是極大數目了。

但是看到賈赦指揮人將周瑞家抄來的身家銀子往大庫抬,賈母心中咂摸賴家的家產比之周瑞隻多不少。

隻聽鴛鴦回話說:“大老爺不知道外麵哪裡帶的人來,圍了府上前後門,不叫人進出,外頭又著人查抄賴家。賴大總管見生人堵了咱們府上的大門,還帶著家丁強衝來著,那些守門的強人絲毫不給大總管臉麵,直接將其打翻在地。賴家逃出來的人消息傳遞不進來,急得在門外大喊,大總管才知道賴家被查抄了。現在據說抄撿完了,大老爺正指揮人將東西往大庫抬。”

賈母聽了,並沒有多激動,隻是道:“著人去問問,賴家這些年昧下了多少?”

賈母是真不激動,就是心堵。她雖然格局小,但是也不蠢,如今也反應過來,發生的一切都是從林家回京而起。先逼走王氏,再收拾周瑞,如今砍到自己的臂膀上來了。大兒子被自己用孝道二字轄製了幾十年,如今也壓製不住了。這榮國府,自己當家做主風光了幾十年的地方,終歸再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地方了。

鴛鴦看了賈母滿臉疲憊之色,仿佛瞬間老了許多歲一般,小心翼翼的道:“聽林總管說,約莫有二十多萬兩。”

賈母聽了,嘴角一扯,自嘲的笑笑,突然道:“扶我起來。”

最終賈母去石屋見了賴嬤嬤,主仆兩個說了什麼,沒人知道。隻是聽說,賈母從石屋出來之後,便沒再護著賴家人了,跟賈赦說,由得他去處理。

收拾了賴家,加上之前收拾的周瑞家,再把公中不用的大家具擺件折變一些,原本榮國府的欠銀也能夠湊齊了,但是現在突然要清積欠,銀錢不湊手的不止榮國府一家,這段時日,市麵上典當金銀銅錫大家夥的不計其數。

所謂奢侈品,自古以來都是物以稀為貴,市麵上這些東西多了,不但價格低得厲害,還連入手的人都沒幾個。就是那些當鋪,都怕東西砸手裡。再說,做典當生意的,賺的就是手上的流動資金翻利,將資金都砸進去,以後的生意還要不要做?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奢侈品市場過飽和,出了出京的商人會順便買一些,帶到外地賺個差價外,金銀銅錫大家夥、古董字畫等有價無市的東西最近幾乎很難出手。就是外地商人買了帶走,也是撿小巧彆致利於攜帶的,而且出價也不高。那些笨重大家夥,平時擺在房裡氣派非常,也是緊俏貨,現在卻換不來現錢。

這種時候,賈璉就求到林家了。

林家是有錢的,除了開源節流之外,林家祖上和賈家不同,林家前朝就是貴族,本朝新立的時候,林家祖上也秉承不欠債,不借貸的家風,並沒有去占朝廷的便宜。所以林家不但不用籌銀子,甚至還有錢趁這些日子收一些古籍字畫。

買彆人家的是買,買娘家的也是買啊,所以賈璉就求到姑媽,問能不能將自己手上那些東西接手了,不然榮國府是真還不上欠銀。

賈敏見了賈璉就很心軟,怎麼說呢,處理了王氏,於榮國府而言也不光彩,算是壯士斷腕了;於林家而言,王氏下獄,也算報了仇了;於賈敏而言,自然是希望賈璉有些出息的。至少眼前這關,賈敏希望林家幫賈赦過了。但是據賈璉說,榮國府還短了大約十萬兩的銀子。因不是小事,賈敏也沒私自做主,和林如海、黛玉商量此事。

其實賈家那些大庫的東西若是按市價折變,是不短銀子了。賈璉說的短十萬兩,乃是短了現銀。但是要說整個榮國府齊心協力,十萬兩現銀也不是掏不出來。

黛玉直接就指出來:“我估摸著,外祖母家十萬兩是有的,不過是有銀子的都不肯拿出來罷了。”

林如海沒說話,但是輕輕點了下頭,算是同意黛玉的說法。

丈夫和女兒都不支持自己,賈敏就有些為難,道:“若不,我將我的嫁妝收拾收拾,也能湊出這十萬兩。”

黛玉直接就攔下來了道:“外祖母和大舅舅都舍不得拿東西出來,璉兒嫂子也抱緊的嫁妝,母親何故巴巴的貼上自己的嫁妝?我有一個法子,這銀子咱們家可以借給大舅舅,但要大舅舅拿了莊子的地契做抵押,若是暫時還不上,每年用莊子上的出息分批償還也可以。”

賈敏沉吟了一下,道:“如此自然是好,不過是不是顯得咱們家太過薄情了些?娘家這回遭了重創,我們再如此行事,豈非傷了情分。”

黛玉卻的話說得頗不客氣,但都是實話:“若是外祖家不薄情,也不至於自己家有錢不肯拿出來,卻盯上咱們家。若是外祖母和大舅舅的梯己都拿出來了,還短了些,咱們家暫且借出去是無妨的。如今外祖家沒有到那步田地,咱們家就去做這個冤大頭,不就跟當年朝廷借銀子給勳貴人家一樣的道理麼?今兒借了外祖家,明兒借不借彆的親戚?”

其實前世黛玉還真不在銀錢上在意,但是活了兩世,見識多少人家因為金錢糾紛而反目成仇,黛玉覺得親兄弟明算賬是有道理的。再說升米恩鬥米仇的,今日這銀子一借出去,日後就沒玩沒了了。而且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便好,沒必要視金錢如糞土的清高。

果然賈敏噗嗤一聲笑了:“你也是書香門第的小姐,你父親向來不在這上頭在意,我也沒教你這些,怎麼玉兒還習得這一身銅味兒。”到底是親閨女,賈敏將那個臭字吞了回去。

哪裡學的?前世受夠了社會毒打,自然什麼懂了。

不過黛玉沒再說什麼,林如海就接過話頭道:“玉兒這話極有道理,常言道救急不救窮,如此做法雖然顯得無情了些,倒也免了多少後顧之憂。”

賈敏見父子兩個都這麼說了,便不再說什麼。將賈璉叫來,問了他押上地契,立了字據便可借銀子,如何?賈璉早就急得焦頭爛額,自然是應了。

後來到書房商量接下來的大事的時候,林如海笑問黛玉:“玉兒明明知道你大舅舅家借的這筆錢必能還上的,為何還要堅持收抵押?”

黛玉道:“這次不收舅舅家的抵押,日後像咱們家族人來借錢,收不收抵押,立不立字據?不說彆個,就是林沐那樣的人若是知道咱們家借給舅舅家十萬兩,一應抵押字據皆無,必是要上門打秋風的。就算弄不到錢,隻怕也宣揚得人儘皆知,白白壞咱們家名聲,何苦留那些後患?”

林如海一想到自己那個堂族林沐,便直皺眉頭,便也不說這個了。

接下來的日子,京城便熱鬨了。先是寧榮二府湊齊了欠銀,直接拉到了戶部銷賬。

因為積極響應此事的這幾人的特殊身份,這簡單的清積欠的動作,早就被人解讀出十七八種政治動機。

林如海是戶部尚書,是太子妻弟;賈敬是兵部侍郎,是太子伴讀;賈赦雖然沒領什麼實缺,但是他是賈代善的嫡長子,賈代善是誰呢?是太宗皇帝的親信。這意味著,太宗的親信和太子的親信都集齊了。

王公貴族也好,高官重臣也罷,若要長久富貴,最重要的是什麼?看風向啊。

賈敬和賈赦把銀子拉到戶部入庫銷賬之後,滿京城猜測的是:皇上趁這次提拔林如海,這一係列的動作,是進一步將權利過渡給東宮吧?不然起頭弄這事的怎麼偏偏就是這三家呢?

而且高官厚祿的人家都是聰明人,聰明人有個特點就是容易想得多,一想到這茬,眾人就覺得太宗皇帝果然深謀遠慮,隻怕三年前那場病都是裝的,故意引蛇出洞。不然怎麼一場重病,沒多久就大安了不說,太子登基的道路也掃清了不少呢?

如果太宗皇帝自己知道臣子是這麼想的,隻會冷笑一聲。但是眾臣就是這麼想也不敢到太宗跟前兒求證啊。所以這種猜測就越傳越真了。

當然,有和林如海、賈敬交好的官員,私下打探過太宗皇帝到底什麼意思,林如海和賈敬都沒給準話,就意味深長的一笑。

這一笑你讓打探的人怎麼理解?就傳言是真的唄,假的也成真的了,還能怎麼理解?所以,這話傳到後來,就成了戶部林尚書和兵部賈侍郎都這麼說的。

引導輿論,就那麼容易,林如海和賈敬並沒有放出什麼風聲,自然有人替他們越傳越真。政治場上,也是需要帶節奏的。

本來,清積欠是個老大難問題。除了有些人家已經還不上外,還因當年在戶部簽字畫押那些人都不在人世了,戶部尚書也換了好幾茬了。但是這節奏叫林如海、賈敬等人一帶,又加上前不久甄應嘉都落罪了,二皇子都免差事了,誰還敢跟皇上和儲君的雙重意思背道而馳啊?

於是,很多人家都老老實實的籌銀子了。寧榮二府還銀之後,緊接著便是南安王府。南安郡王現在還領著兵,實權在握,是最不敢為了一點銀子違背朝廷的意思的;不然丟了差事得不償失。再說,因為一直有實權,南安王府底子厚些,當年雖然欠得不少,也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所以這銀子南安王府還得還算爽快。

寧榮二府先行,南安王府緊隨其後,其他四王八公自然也都跟上了。彆的欠了戶部銀子的人家,也都陸陸續續開始還銀,王子騰見狀,自然也要清點了銀子消王家的舊賬。

說真的,家底豐厚如南安王府,還這筆銀子也是肉疼的。不過是看這風向,銀子必然要還了,不如早些還了,在太宗皇帝處留個好印象,南安王府才那樣積極。

要說這筆銀子哪家花得沒那麼肉疼,首推王子騰。光是從賈王氏那裡弄的二萬兩黃金就折二十萬兩。你寧榮二府要搞事情,我就偏用你榮國府的銀子還欠銀。

所以,不怎麼心疼的王子騰也拉著從王氏莊子上弄來的黃金去戶部銷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