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1 / 2)

京營節度使也是從一品的大員了,刑部斷案自然要慎重,若要定罪,還要弄清楚彆的證據。不然,萬一這銀子是你榮國府贈送陷害的呢?

當然,這些證據鏈也不難搜集,從榮國府抬出銀子的周瑞已經下獄,王氏在順天府候審。將這些證人提來,王子騰初時還大呼冤枉,說自己妹子和賈政和離前,乃是榮國府的當家太太,這些都是王氏送給自己的禮。

雖然二萬兩黃金的禮太過貴重了些,但是人家姻親之間,願意怎麼走禮都是人家的私事,隻要坐實了走禮,於王子騰而言,這事兒就算揭過去了。至於王氏,多半要落個偷盜夫家財產的罪名。

但是一個和離的女人,說得不好聽點,其實是被休棄的女人,還有什麼前程可言?當初賈家要休王氏,王子騰也沒少從中周旋,才爭取了個和離。王子騰覺得,從這一點上,自己是保護了妹妹的名聲的;那麼現在也該換妹妹保護自己了。

這也不能怪王子騰癡心妄想,古代男尊女卑,所有倫理道德,打小就是教育的以男人為中心,不但女子要三從四德,出嫁女聯姻,也是以鞏固娘家地位為目的的。王氏現在和離了,按倫理講,王子騰覺得妹妹這個時候為自己犧牲天經地義。

但是賈王氏不服啊,他在順天府關押了好些日子,受儘折磨,也想了很多。尤其一想到自己會被問斬,王氏就在獄中反複咀嚼著黛玉叫人帶給自己那兩句話。

王氏覺得,自己受儘苦楚,與丈夫和離,娘家哥哥欺騙自己,奪走了自己的壓箱底錢。後來自己下獄,作為娘家哥哥,王子騰位高權重,竟然不為自己疏通打點,已經讓王氏覺得寒心。

誰知再見的時候竟是對簿公堂,王子騰又將一應罪責推給自己。

王氏猛然抬頭盯著王子騰,昔日端莊自信的臉上寫滿了憔悴疲憊,隻眉眼間依稀能看到一丁點榮國府掌家太太的影子。“二哥當真要如此待我?”

於侍郎是什麼人?王子騰那番說辭,他本來就不怎麼相信,王氏如此反應,於侍郎更是瞬間便知其中貓膩。隻是王氏若是肯替王子騰認罪,自己還得多廢些法子還原案情真相。

這案子複雜啊,複雜的不是案情,而是牽扯到案子中的幾家人,還有案子是從太宗皇帝處直接發給刑部的。即便王氏甘願頂罪,這樁案子也那麼多人盯著呢,若是隨意糊弄過去,又有有心人較真,於侍郎都擔心自己的頭頂烏沙。因此於侍郎也格外關心王子騰怎麼說。

王子騰現在隻求脫身,哪裡管得那許多,故作痛心疾首的對王氏說:“妹子,你素日往娘家送的禮物太過貴重,你嫂子原也勸說過你。你還說既然你是當家太太,自然能夠做主。姻親之間,正常禮物往來,誰也說不得嘴,誰知今日竟為今日埋下此等禍患。

那賈赦故意汙蔑人,我們兄妹也是無可奈何。但是我們乃是血肉至親,你雖行差踏錯,也是親近娘家的緣故。日後,我做舅舅的也定當好生照拂外甥、甥女。”王子騰這話,都是在明示王氏,隻要她將這個鍋背了,王家還會照應元春、寶玉一二。

王氏自然也明白王子騰的言外之意,以前,她也是對王子騰言聽計從。但是她淪為階下囚之後,再來聽這些話,隻覺得又諷刺又可笑,又覺得自己可悲。連一母同胞的親妹子都能輕而易舉的推出去頂罪,難道還能指望他照拂自己的兒女?

王氏自然放心不下元春的和寶玉的,如今,也隻能指望宮裡的元春搏出一條路來了,娘家指望不上,夫家,從此以後也是長房做主。現在,王氏隻希望賈赦瞧在寶玉畢竟是賈家子孫的份上,莫要將對自己的仇恨,報在寶玉身上。

至於王子騰,王氏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不值,那日張河家的帶給自己那幾句話,像甩不開的回音一般,在自己腦子裡反複回蕩:‘坦白從寬,戴罪立功……’

將心一橫,王氏問:“大人,我若坦白,戴罪立功,可否從輕發落?”

得了於侍郎肯定的回答,王氏再不肯替王子騰擔罪了,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罪責都推到王子騰身上。就算不能全推過去,也得美化自己一番。

王氏是誰啊,是出了名的‘賢惠人’,是個常年念佛的,慣會裝腔作勢。王氏就邊哭邊說,說得那叫一個委屈啊。王氏委婉的承認了已經被官府查出來的惡事,但是背後必然有個逼不得已的理由,然後又指向王子騰的指使和挑撥。一番唱念坐打下來,連於侍郎都險些覺得王氏真委屈了。

哦,說起這個,王子騰就想起王氏小時候了。也是一番整死人再裝無辜的功夫出神入化,沒少在父親跟前給當時的大哥下眼藥。當年父親還是心疼大哥的,若是母親在父親麵前說大哥的不是,父親必要動怒多疑,倒是當時這個妹妹聰明伶俐,栽贓大哥不留痕跡,大哥一辯白,父親就說王氏那麼小的女孩子,能說謊構陷他嗎?

嗬,王氏不會說謊?彆看王氏長了一張端莊臉,確實不像栽贓的人,但是陷害起人來有多厲害,去問問死了的大哥就知道。

但是王子騰萬萬想不到啊,這個一母同胞的妹妹,如今能把當年用來對付大哥的手段用到自己身上。

想起舊事,王子騰難免想起王家的襲爵人王子勝。王子勝和王子騰兄妹都是嫡出,不過王子勝是元嫡所出,王子騰兄妹是繼室所出。有元嫡的大哥壓著,繼室之子就算是嫡出又能怎麼樣呢?除非王子勝死了,否則這王家就是王子勝的王家。

但是王老太爺的繼室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端看王氏就知道。人家不但有心狠手辣的心腸,有麵不改色的心理素質,還長了一張端莊臉。加之王老太爺的繼室能忍,人家就能捧著王子勝,不讓人抓住錯處,連王子勝房裡的奶娘丫鬟想跟王老太爺告狀都抓不出證據。

賢惠啊,當時王家繼室當真是賢名遠播,不然賈代善還活著呢,也不可能給賈政娶王氏啊。

王家繼室明麵兒對王子勝極好,私底下可沒少教自己三個兒女手段。王子勝怎麼死的,也隻有王子騰兄妹三個知道。

王子勝死後,王家果然落到王子騰手裡。至於名聲?王子騰不但養大了王子勝膝下獨女王熙鳳,還給她找了極好的婆家,十裡紅妝,風光大嫁,就憑這個,世人都得說一句王子騰大人厚道。

想了一回往事,王子騰就將思緒收回到公堂上,又是和王氏一番唇槍舌戰,王子騰就深刻體會了一把當年王子勝的無力感。

除了王家兄妹打嘴上官司,賈赦還有其他人證,譬如被抄了家財,扔進大牢的周瑞。

怎麼說呢,審案是要手段的。而且古時候審案還沒現代社會文明,屈打成招的事情不知道多少,更何況恐嚇了。

於侍郎也沒打周瑞夫妻等人,隻是讓王氏的一乾親信在審案的公堂隔壁聽了王氏兄妹的互相攀咬。嫡親兄妹尚且沒有絲毫情分,一幫子落在罪的奴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