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斷齋(2 / 2)

石觀音抬手掩唇輕笑,一舉一動滿是風情:“這世間又有哪個女子不希望容顏不老,青春永駐呢?”

“你所謂的複仇,便就是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傅回鶴神色平靜,評價道,“愚蠢。”

或許曾經的李琦並沒有選擇,但是在於他交易之後的李琦,明明有著更多的選擇,卻走上了這樣一條道路。

石觀音這次沉默了許久,而後取下麵紗露出那張絕世的容貌,吃吃嬌笑:“這張臉是不是很美?美到就因為這張臉,我的家族一夜之間被滅滿門。

世間男子多豺狼,但凡有那麼一點利爪尖牙,便想要去爭鬥,去廝殺,去掠奪占有美好的存在。

我如今用這張他們愛的容顏,斬斷他們的利爪,拔去他們的尖牙,將他們馴化成聽話溫順的家犬,反過頭去撕咬曾經的同類,難道不是最美妙最善解人意的手段?”

隨著石觀音的話,半空中掙紮的血霧越發猙獰憤怒起來。

他們是因為石觀音而死的殘魂,是哪怕魂魄投胎轉世也要留下詛咒石觀音的執念。

石觀音走的路是她自己的選擇,傅回鶴不欲理會多言,而是看向那顆血紅色的鵝卵石。

石觀音看不到那些霧氣,卻因為契書的緣故看得見那顆被她埋在罌粟叢中的種子。

她眸色一動,緩緩道:“當日傅先生曾說荊棘之種需要人血澆灌孕養,這些年哪怕妾身再如何艱難狼狽,可從未斷過種子每日的血食喂養。

此種需要的血食極多,尋常人養不得,傅先生何不考慮延長妾身的契書年限?”

“若是讓妾身再孕養些時日,種苗破殼而出指日可待。”

傅回鶴看向石觀音,那雙眼睛裡第一次映出石觀音的樣貌。

石觀音隻覺得一股戰栗自身後而起,強自鎮定下來與傅回鶴對視,卻不過一眼便轉頭避開了那雙眼睛的注視。

在這雙眼睛之下,身居高位掌握他人生死已久的石觀音,竟然有回到四十多年前家破人亡柔弱可欺少女時期的錯覺,那種危險的壓迫感幾乎讓石觀音本能地想要後退。

“簽訂契書之時我便說過,孕養種子最好的血食來自契約之人。你的一滴血,抵得上他人全部血肉。”

傅回鶴垂眸理了理袖口,轉而看向那片血腥猙獰的紅霧,煙鬥中的白色霧氣嫋嫋而出纏繞在身周,語調淡淡,聽不出喜怒。

“李夫人卻寧願殺一人、百人、千人,都不肯損失自己哪怕一滴鮮血,便注定永遠種不出這顆種子。”

“何必執著?”

這些種子各有神異,隻有傾儘心血的喂養嗬護才能發芽抽條,開花結果。

紅塵三千,芸芸眾生,離斷齋中的種子卻不過一千之數,隻因有太多太多的客人有緣帶走種子,卻無緣使其破土而出。

也因此,離斷齋交易出的每一顆種子都有契約年限,超過年限未曾發芽便會收回,石觀音的這棵,到今日午時便是契約時辰截止的期限。

石觀音聞言,煙波朦朧起來,盈盈垂眸,柔聲失落道:“可若是離了這種子,妾身又該如何呢?”

她的眼睛裡似是攏著一層迷蒙曖昧的霧,帶著緋色的誘,抬步靠近傅回鶴,婉轉低聲道:“傅先生何故如此冷心冷情?”

傅回鶴抬手掩住了口鼻,眸中掠過一絲嫌棄,肉眼可見的想要後退躲開。

石觀音額跡一繃,正要說什麼,眼角餘光便見三道利刃劃過,那光芒之快竟連她都未曾躲過,側臉一痛當即慘叫出聲。

“嗷!”白色的小獸興奮叫出了聲。

石觀音憤怒之下整個身軀都在顫抖,她捂住自己的側臉,鮮血從指縫間流出,在潔白無瑕的手臂上劃出蜿蜒的血痕。

“畜生!!你——你竟敢?!”

出爪將那女人趕跑的爾書得意洋洋地搖著身後的大尾巴。

它是有點怕那些亂七八糟的鬼東西,但是這種聞起來臭烘烘的女人它一爪子能抓十個!

沙漠中的烈日逐漸朝著正南的方向靠近,罌粟叢上的紅色霧氣因為正午的陽光而顯得有些頹靡。

那顆血紅色的種子卻像是得到了什麼力量一般滴溜溜轉著,不顧一切地想要衝破血霧的桎梏回到傅回鶴的手中。

傅回鶴手中的煙鬥一劃,一股無形的力量將石觀音整個人拋了出去,旁人無法得見的白霧在石觀音周圍劃下桎梏,隔絕了氣息。

當太陽正正走到正南,契約期限生效,契書作廢。

種子與李琦之間的契約就此斷裂,那顆種子一頭栽進傅回鶴的手心,有些委屈失落地沉寂下來。

傅回鶴歎了口氣,反手將種子收入袖中。

交易出的種子十之有九都很難遇到那個命中注定能將其孕育而出的人,但若是不交易,它們便沒有可能發芽,隻能在無窮無儘的歲月裡消磨掉好不容易生出的靈智,最後淪為再尋常不過的頑石。

傅回鶴收起煙鬥,白色的霧氣消散開來。

那些憤懣怨恨的血霧失去了種子的吸引鎮壓,呼嘯著朝向石觀音的方向猙獰而去,儘數沒入石觀音的體內。

宛如神女般完美無瑕的麵容,在詭異不祥的紅光籠罩下露出猙獰痛苦的表情,但詭異的是,爾書在她臉上留下的爪痕卻快速消失起來。

種惡因,得惡果,天道如此。

爾書“嘖嘖”了兩聲,不再多看昏倒在地毫無所覺的石觀音,坐在傅回鶴的肩頭,隨著他的腳步離開了這片腐朽肮臟的土地。

……

爾書撓撓腦袋:“她的臉恢複得好快。”

“她身上還殘留了荊棘的願力。”傅回鶴的手指摩挲著袖中的荊棘種子,眼中帶著冷意,“她也算是此間世界大氣運者,想殺她,必須是此間世界的氣運之子動手才行。”

若非如此,石觀音今日定然不會這麼輕易從他手中留下性命。

腳步微頓,傅回鶴轉頭看向沙漠中的某個方向,唇角微勾,一股極淡的白色霧氣穿過沙漠,朝著一個眉眼帶笑風流倜儻的男人飄蕩而去。

……

剛隨著姬冰雁踏入沙漠的楚留香覺得後脖頸一涼,不由得抬手摸了一把。

“老臭蟲,怎麼了?”胡鐵花湊過來取笑他,“就說你這海上漂慣了的不習慣這種沙刀子吧!來,喝點酒!”

楚留香苦笑著接過酒葫蘆,倒也沒喝,反而勸他道:“你還是少喝點吧,咱們帶的水可也不算多,回頭口渴都沒水給你。”

胡鐵花倒在駱駝上大笑:“今朝有酒今朝醉~”

姬冰雁冷哼一聲,沒好氣道:“讓他喝,過兩天有他好受的。”

駱駝朝著沙漠深處緩緩走去,他們將要麵對的敵人,正是沙漠中人人畏懼的石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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