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回(1 / 2)

沈初黛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明亮的光線從直欞窗外投射照在眼下, 她睜開眼迷糊了會兒, 眸光直愣愣地落在用金線繡著龍鳳圖案的床帷上, 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坤寧宮裡。

昨日的大婚像一場夢一般,雖是已經經曆過兩次,可她還是覺得一舉一動像是踩在雲端。

十八年前穿越來這個封建朝代, 作為嬰兒的那兩年她一直崩潰著,後來她收拾好心情開始做自身職業規劃。

她無法接受女子隻有出嫁從夫這一個選擇, 讀書入仕又不太可能, 唯一能選的路便隻是從武,有父親的庇護她可以輕鬆掩蓋自己女子的身份, 進入軍營賺取軍功。雖是沒法做揚名立萬的將軍, 但至少不必依靠娘家或是夫家, 僅靠著軍餉也能養活自身。

在沙場拚搏的那幾年,她從未想象過有朝一日她會入住中宮成為皇後娘娘, 事實上一直到現在, 她仍然對自己成了皇後的事實, 覺得有些不真實。

沈初黛轉過頭看著一側空空如也的被麓,裡頭似乎還殘存著陸時鄞身上清冽地雪鬆香味,她微彎了下唇。

至少她不是孤零零一個人。

罷了, 女帝都做過了!還怕成為皇後娘娘麼!

沈初黛翻身起來,一早在門口候著的宮人捧著托盤魚貫而入, 規規矩矩地弓腰行禮道:“奴婢參見皇後娘娘, 娘娘萬安!”

這些宮人皆是由內務府精心挑選而來, 按照皇後的配置一等宮女三位、二等宮女四位位,剩下的皆是粗使宮女。至於太監則是首領太監一位,剩下的皆是普通太監。

其中不乏有穆家或是各黨羽安插進來的奸細,好在沈家也並不是沒有準備,其中三個宮女寧秀、寧枝、寧元,兩名太監寧海、寧德,這些宮人皆是父親安排給她,可以完全信任地。

一開始將一等宮女全部換成自己的人還是太為招風頭,以防被人察覺,寧秀、寧枝皆被安插進了二等宮女裡,寧元則是在粗使宮女裡。

沈初黛眸光不留痕跡地在她們臉上掃過,還是要找個機會將貼身宮女換成自己的人才是。

宮女們上前來幫她更衣、梳妝,食完早膳她便坐上鳳輦前去慈寧宮。

慈寧宮那位可不是好相與地,早在選秀階段便用命格之說將她剔除了選秀名單,如今見著她又靠命格之說登上了皇後之位,估計心底早醞釀了不少火氣,就等著今日撒出來。

不過她既然已經進宮,便是早就做好了準備,她從未要有討好之意,便也更不懼太後的敵意。

到達慈寧宮之時,裡頭已經坐了不少人。

為首坐的自是穆太後,她身穿明黃色雲紋蜀紗錦衣,頭上九尾金鳳步搖熠熠生輝,正拿著杯盞同一旁的前皇後穆宜沅交談著什麼。

相比於選秀那日,穆宜沅氣色好了不少,臉頰上輕施了粉黛,倒還有當年“京城第一美人”的影子。

側邊則坐著三位太妃——李太妃、靜太妃、賢太妃。

她們皆是世宗皇帝的妃子,沒有子嗣,本是該送往京郊的寂照庵修行。據說是穆太後憐惜她們年紀稍大,故而請了旨將她們留了下來。

隨著太監一聲“皇後娘娘到”,裡頭的人停止了交談,皆是朝門口看去。

隻見沈初黛身著一身鏤金彩鳳蜀紗羅裙,如雲鬢發翠珠堆疊,翦水秋瞳流波婉轉,隨著她步履款款而來,裙擺的鳳凰閃著流光溢彩的光輝,更是襯得她的容貌明豔不可方物。

往日見過沈初黛的宮人,今日一見不由都屏息失神了片刻,直到她盈盈彎腰,聲音如鶯啼般嬌柔:“兒臣見過母後、皇嫂、各位太妃。”

穆太後縱使再不喜這個皇後,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真當是人間尤物、絕代佳人。

放著這般美人竟是能坐懷不亂,恐怕皇帝那方麵真當是有些力不從心。

穆太後心中歎息一聲,麵上卻是未表淡淡道:“平身罷。”

春絡端來了紅漆底描金鳳托盤,托盤上是五隻青瓷茶盞。民間新婦第一日要向長輩敬茶,宮中自是也不例外。

沈初黛芙蓉麵上笑吟吟地接過茶盞,挨個敬著茶過去。

“母後請用茶。”

穆太後將茶盞接過去,輕抿一口,隨即示意一旁的春且將錦盒交予沈初黛身後的歌七。

聽著她嬌柔地道了一聲“謝過母後”,穆太後又從手腕上脫下了一串香珠串繞到她纖細瑩白的皓腕上,溫聲說道:“大鄴皇室子嗣稀薄,皇後如今既是進了宮門,定要不負我所托,為皇室努力開枝散葉才是。至於皇帝那頭,我會多叮囑他常常去你宮中坐坐,最好今年就傳來好消息才是。”

這話若是落於不知情的人耳中,自是以為這不過是長輩對晚輩的美好期望,隻是穆太後明知曉皇帝不能碰女人卻說出這般話,無疑是想紮沈初黛的心。

可沈初黛也不簡單,聞言絲毫沒露出異色,長睫微垂下來,頰邊甚至出現了兩團霞暈,含羞地嬌怯笑道:“謹遵母後叮囑。”

穆太後冷言瞧她,笑吧笑吧,今日不過是第一日,待日子久了便該知曉空守閨房的苦楚了。

她當然會勸誡皇帝多去她宮中,看得到吃不到的苦楚她當年是領會得夠夠得,世宗皇帝哪是因為癡迷道教,故而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才不進後宮的。

世宗皇帝分明是不行!

年輕的時候還好,至少還能讓嬪妃誕出皇嗣,待她入宮後他便徹底不行了。無論她作出多少努力,無數次放下尊嚴搔首弄姿,就連宮廷禁藥都用上了,他依舊是沒有任何反應。

可是這樣無用的男人,在一次醉酒後竟是臨幸了一個低賤宮婢,那宮婢竟還成功誕育了龍嗣,那龍嗣便是陸時鄞。

老年得子,世宗皇帝高興壞了,立刻便封了那賤婢為昭儀。

可她嫉妒得發狂,高門貴女的她竟還比不過那一低賤宮婢,那低賤宮婢發動的夜晚是個雷霆雨夜,她特地買通了產婆要那賤婢一屍兩命。

奈何陸時鄞命太大,縱使那賤婢死了,他仍舊活了下來。可她看到這皇嗣就想起那賤婢,恨得發瘋,便又讓欽天監監正為他算了一卦。

那道卦說他凶煞命格克儘親人,注定無法活到十七歲,縱使僥幸存活也會沉溺於無限痛苦中。

世宗皇帝迷信道教,此卦一出果然受用,陸時鄞還未斷奶,就隨便被賜了個名,送去了行宮。

那時的她怎麼會想到,直到世宗皇帝身死她依舊沒能有皇子,也未想到有朝一日她會將陸時鄞從行宮接回來。

穆太後瞧著滿心歡喜的沈初黛,就宛若看到了當初的自己,她笑了起來,笑中帶著冰冷。

按照順序,沈初黛分彆向前皇後穆宜沅、李太妃、靜太妃、賢太妃分彆奉了茶,又從她們手中接過禮物。

就在此刻太監突然高聲通報道:“宜歡公主到!”

一個鵝黃色身影被一眾宮人簇擁著走進了宮中,隻見宜歡公主不過十四年華,元寶發髻上滿是珠翠,手臂間金絲繡成的披帛隨意地拖在地上,巴掌大的鵝蛋臉上一雙桃花眼嬌俏可人,眉梢間帶著不符合年齡的盛氣淩人。

一向是嬌養慣了得模樣,她甚至連行禮都未行禮,連看都不看眾人一眼,直接便小碎步跑上了前與穆太後同坐,兀自地同她撒嬌說著說些什麼。

宜歡公主是世宗皇帝最小的女兒,又是穆太後的獨女,從小便是金尊玉貴地寵著長大。穆太後更是彆樣得溺愛她,從小到大半句訓斥都無,宜歡公主自然而然得養成了驕縱的性格。

在場的眾人一副見怪不怪得模樣,紛紛靠在軟墊上飲著茶水,等著母女倆說完話。

唯有沈初黛被晾著站在殿中間。

她倒也不惱,兀自地便挑了個座位坐下,靠在纏枝軟墊上吃著茶點。

宜歡公主正好愁找不到沈初黛的茬,見狀便立刻轉了腦袋看過來,嬌聲訓斥道:“你這個女人好不知禮數,我母後未下令賜座,你竟敢私自坐下來!”

見著宜歡公主首先發難,幾個太妃立刻起了精神,將茶盞放了下來看這一出好戲。

沈初黛卻是不慌不忙將點心放回白瓷盤子中,又拿了絲帕輕輕擦拭如玉蔥般纖細的指尖,直到擦乾淨方才開口:“宜歡公主可知我為何坐下來?”

宜歡公主被她這一反問問得莫名其妙,她冷哼一聲:“自是因為你缺少家教、不知禮數!”

沈初黛莞爾一笑,聲音嬌柔道:“母後良善,待兒女更是一視同仁、慈母關懷。方才公主一進來便與母後同坐,母後非但沒有怪罪反而溫柔以待,我便想著我既是嫁進了宮中便是太後半個女兒,母後因與公主聊天一時疏忽,忘記給我這個女兒賜座,待她反應過來該是會有多心疼多愧疚?我一想到因為我的不當,而讓母後感到自責,便心痛不已,隻能找座位坐下了。”

三個太妃都驚了,還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宜歡公主自小長在宮中,還從未有人這般同她講話,她一時被繞暈了。

她噎了幾聲,又犟著聲音道:“那你也不能如此不知禮數!”

沈初黛輕輕一笑:“不知公主殿下覺得,禮為先還是孝為先?”

宜歡公主愣了下:“百善孝為先,當然是孝為先了。”

便聽沈初黛從善如流地柔聲道:“公主說的是,我本想著遵守禮儀,但是瞧著公主以身作則,顧及到太後娘娘慈母仁心直接坐了下來,應是太後娘娘教導有方,我實在自愧不如。想了想便效仿公主孝為先的做法,也坐了下來。”

宜歡公主這才反應過來,好一個狡詐的沈初黛,她不過是指責沈初黛不知禮數,沈初黛卻是繞著彎說她是在消防自己罷了。

若是她繼續指責,便是連帶著自己也一道被扣上“不知禮數”的帽子。

宜歡公主愈發地惱火:“巧言令色,你也配同我相提並論?!”

話音剛落便被穆太後訓斥了:“宜歡,你越發得沒規矩了,怎麼同你皇嫂說話呢!”

若是放在平時,穆太後自是舍不得訓斥宜歡的,隻是沈初黛有言在先,誇了她“對待子女一視同仁”,若是庇護了宜歡,傳了出去外人豈不是要說她這個太後厚此薄彼,薄待新媳!

宜歡公主還從未被如此訓斥過,當即眼淚便從嬌俏的杏眼中冒了出來,她不敢置信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母後,你為了她竟訓斥女兒?”

穆太後瞧見自己的寶貝女兒梨花帶雨的模樣,便對沈初黛更加憎恨,隻是表麵樣子仍要維持。

她狠下心腸來,冷聲道:“什麼叫她,她是皇後,一宮之主,更是你的皇嫂。還不快去給你皇嫂道歉!”

宜歡公主一雙秀眉擰了起來,僵持在原地半天,末了委屈得跺了跺腳,撂下一句:“對不起總行了吧!”

話畢她抹著淚,哭著便跑出了殿外。

穆太後看向沈初黛,對這個心機頗深又能言善辯的女人頗為憎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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