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真得將修長指尖的筷子又放了回去,靜靜地瞧著她。
彼時夕陽西下,遲重的日光撒了一小院,沈初黛半邊臉頰浸透在陽光裡,白皙的肌膚幾乎透明,菡萏的唇染上了光澤顯得尤為動人。
穆冠儒坐在椅子上,分明先前如此憎惡她,恨到想要將她挫骨揚灰,可一切的憤怒在知曉她便是當年那個小姑娘之時,早已煙消雲散。
無論她做什麼、說什麼,他都生氣不起來。
從未有過的心安浮上了心頭,便是什麼都不做都覺得很幸福,隻要她在身邊便好。
沈初黛吃得慢條斯理,用了半個時辰的晚膳方才停下了筷子,如玉蔥般纖細的指尖勾起一旁的帕子輕輕擦拭著嘴角。
她隨意地將帕子放在一旁,抬眼瞧穆冠儒開口道:“所以說你的目的,就是想把我鎖在這院子裡,永遠不讓我出去嗎?”
穆冠儒薄唇微勾,柔聲說道:“你就在這等著就好,等我把這世間一切好的都捧到你麵前。”
沈初黛“嗬嗬”一笑,不以為意地道:“我是大鄴的皇後,已經是大鄴最尊貴的女人,我也已經擁有了世界一切好的東西。我已經有了的東西,你要如何給我?”
穆冠儒一怔,遲緩地意識到自己方才那句話,就像是某種設定、深入骨髓的習慣,不由自主地讓他脫口而出。
在說此話前他甚至都未思考過,這句話究竟適不適用於沈初黛,潛意識裡隻是覺得他該說罷了。
該說的話好像還有一句。
穆冠儒不由自主地用一種溫柔到骨子裡的語調開口說道:“我待你這般好,你若是逃了,必定是那群狗奴才不儘心,黛兒,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派人找到你,將那群狗奴才地腦袋割下來送予你。”
話語剛落便瞧見沈初黛嫌棄地瞥了自己一眼,毫不留情地懟道:“少道德綁架,反正是你的人,你愛殺就殺,跟我半點關係都沒有。”
哦還是有點關係的,穆冠儒自己殺了那群守衛的話,日後她帶著沈家軍上門討伐的時候就能少打數十個人,想想真是美滋滋。
要不讓穆冠儒多抓自己幾回,這樣下去,都不用她動手,攝政王府的府兵都要被他自己消滅光了。
哇靠,這世間怎麼會有這麼美妙的事存在呢。
沈初黛忙是改口道:“穆冠儒,雖說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但認識你這麼久我總算聽到你說這麼一句人話。我覺得你這個主意不錯,我采納了!就這麼實行吧。”
“答應我,千萬不要食言。”
穆冠儒:……
她的回答竟是沒有一句符合他的預期。
穆冠儒重新陷入恍惚情緒中,為什麼自己會好端端想講這些,為什麼會有一種不該存在的預期。
一切都那麼得似曾相識,似乎曾經發生過或是未來會發生,可他想不起,完全……想不起來。
沉默被她輕敲了下桌麵打破。
穆冠儒瞧見她菡萏色的唇微彎,清脆地開口:“哦對了,我想到了。”
“什麼?”
沈初黛開口:“我方才說的不對,我不是大鄴最尊貴的女人。大鄴還有一個女人比我尊貴,就是你姑姑穆太後。我很不開心,你去把她乾掉吧。”
穆冠儒答應地乾脆:“好。”
這次換成沈初黛一怔:“好?她可是你的親姑姑,是你的親人。”
親姑姑,親人嗎?
穆冠儒微眯了眼回憶著自己被囚禁在地牢的時光,當寒冷、饑餓、黑暗將瘦小的他吞噬的時候,他最親愛的親人們在做什麼。
哦,他想起來了。
他們歡聚一堂,在飲酒作樂、在醉生夢死。
真是他的親人呢。
穆冠儒輕輕一笑:“那又如何?”
沈初黛站起身微擰著秀眉,少見的冷凝模樣:“這世間就沒有什麼人是你想守護,拚了性命也要他活著的人嗎?”
穆冠儒淡色的瞳仁被她的身影占得滿滿,他神色無儘溫柔:“有啊,就是你。”
“可惜了,我並不需要你的守護。”
沈初黛笑容燦爛而冰冷:“穆冠儒,你真可悲。”
“我累了,要去歇下了。”
撂下一句話沈初黛便轉身回屋,留下他一個人與這滿院的日光。
穆冠儒坐在那良久,直到日光一寸一寸地從天上剝離,黑夜如同深色的絲綢覆蓋上來。
他才站起身離開。
可悲。
這個詞早已像雪和水相融一般,與他的人生融為了一起。
他的存在就是個可悲的事實。
所以在沈初黛吐出這詞的時候,他應該麻木、沒有任何感覺的。
可他為什麼會覺得可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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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被囚禁也不影響沈初黛的吃好睡好,她吃的心滿意足然後躺上了足夠柔軟的床榻,沒多久便陷入了夢鄉,再次醒來天邊已經大暗。
沈初黛抬起頭瞅了眼外頭,夜色宛若濃得化不開的墨,這般的晚上寧靜地甚至連月亮都不敢來打擾,僅剩幾顆星星點綴在天邊。
她滿意的收回了目光,月黑風高正適合她行事。
沈初黛悄聲從床上起身,瞧瞧透過門窗的縫隙往外探查了一番。
想是穆冠儒事先做好了調查,知曉了她會武之事,這外頭的守衛是左三層、右三層,防她防得是密不透風。
可他卻是不知曉……
沈初黛如玉蔥般纖細的指尖摸上錦囊裡的那枚刻有“穆”字的玉牌,得意地彎了下眼眸。
這世上除了攝政王府的人,對這兒最清楚不過的可就是她了。
她可是親自來抄過家地!什麼財產金銀寶貝放置在哪,她最知曉不過了!!
沈初黛一想到那些錢財,眼眸突然亮起,心頭的小鹿開始亂撞起來了。
她含羞地捂住臉想,果然還是彆人的錢財最讓人心動垂涎。
嗬,穆冠儒。
爸爸不給你上一課,你就不知道什麼叫“引狼入室”!
說乾就乾。
沈初黛從靴子裡掏出匕首,將身上累贅的衣裙簡單地裁剪到最適宜打架的模樣,想了想又從錦囊裡掏出了一枚磨刀石。
她笑眯眯地看著指尖的磨刀石,她的寶貝好久沒有派上大用場了!
所以當陸時鄞頂著“祝止譯”人\\皮\\麵具,避開重重阻礙與看守翻進沈初黛屋子裡時,看到的就是如下的詭異畫麵。
沈初黛身上的衣裙被裁剪的亂七八糟,蹲在地上拿著一把噌亮的匕首,非常虔誠地在磨刀。
陸時鄞:……
他端莊賢淑、溫婉無比的皇後是受了什麼刺激嗎。
就這麼一耽誤他沒來得及自報家門。
身後突然冒了一個人,沈初黛立刻敏銳地察覺了,她不慌不忙地將磨刀石塞進腰間的錦囊。
隨即猛地轉身,毫不猶豫地攥著匕首就朝對方麵門襲去。
一片黑暗中對方的躲避卻是極為敏捷,沈初黛心頭一咯噔,意識到自己是遇上高手了。
自己已經被穆冠儒囚禁,此人必定不是穆冠儒派的,能無聲無息偷偷潛入攝政王府還不被人察覺,要麼說此人輕功了得,要麼便是穆家旁人所派。
是來殺她的。
特麼的,跟他打架浪費她搶劫的精力,劃不來劃不來!
不過是電光石火的一瞬,沈初黛不假思索地尖叫道:“救命啊!”
話音剛落唇便被一張寬大溫暖的手掌捂住,男人灼熱的氣息吹拂在耳旁:“不要叫,是我。”
沈初黛一瞬間反應過來對方是祝止譯,忙是止住了聲,可已經來不及,外頭眾多的腳步聲夾雜著詢問傳來。
“沈小姐你沒事吧?”
話畢他們便不管不顧地撞開了門,門一打開一個青瓷瓶便迎麵砸來,伴隨著女子的斥責聲:“滾出去!”
站在最前麵的守衛忙是閃躲,後頭的守衛因為視野受阻,未能躲閃及時,生生地挨了這一下,頓時腦袋上沁出了血跡隨即暈了過去。
接下來便是玉枕、茶盞、枕頭一起扔了出去:“滾!”
穆冠儒給沈初黛準備的屋子就在他的書房後麵,聽到那聲救命聲他便立刻趕了過來,瞧見地卻是一群守衛堵在門口不敢進去,不停有東西被扔擲出來。
他著急看沈初黛的狀況,便顧不得這些,徑直便走了過去,當頭便被一隻杯盞砸在額角,鮮血汩汩地流了出來,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滑落下去。
穆冠儒卻是絲毫不在意,著急地進了屋內,瞧見沈初黛全身擁著被麓坐在床榻上,雖是瞧不清她的臉,但似乎安然無恙的模樣這才鬆了口氣。
剛想上前細瞧眼她有沒有恙,又被她冷聲叫停:“穆冠儒,不許過來!”
穆冠儒立刻頓住腳步停在了原地,淡色的瞳仁裡滿是擔心,一向冷峻平靜的聲線也不穩了:“黛兒,你沒事吧?”
沈初黛神色冷淡,言語冰冷:“我不過是做了個噩夢而已,而你的兵大晚上卻要直愣愣地闖進我的閨房,壞我清譽。你說我有沒有事?”
穆冠儒繃緊的心弦這才放鬆下來,柔聲道:“你無礙便好,讓我瞧眼你好不好?”
沈初黛回答地卻是很果決:“隻要你和你的人滾出去,我最是無礙不過。”
“好。”
穆冠儒深深地凝視了她一眼,隨即轉過身便帶著人出去了。
一出去,穆冠儒滿是溫柔的俊臉便又恢複冷峻,冷聲吩咐道:“好好守著沈小姐,若是出了什麼事提頭來見。”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再調來三十個人守住院子。”
隨著門吱丫一聲,穆冠儒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沈初黛這才掀了被麓朝祝止譯看去,他的輪廓隱於黑暗之中,那雙眸子深沉地如墨漬暈染,卻又清亮地如北方星辰。
她當即便認出麵前的“祝止譯”便是她認識的那個祝止譯。
她微擰起秀眉,原本以為她在攝政王府之事沒有任何人知曉,故而祝止譯從背後出現的時候,她沒有片刻猶豫堅定地認為對方是來取她性命之人。
祝止譯究竟為何知曉她在這兒,穆冠儒保密工作做得極好,全程她甚至未下過馬車直接送進了這院子裡。
莫非從靜安寺那時便知曉了。
他一直派人偷偷跟著她嗎?
從上一世重生回來後每日都過得極是繁忙,沈初黛甚至忙得忘記去想為何上一世會出現另一個“祝止譯”,正好他自己送上了門。
她輕悠悠喚道“祝止譯?”
陸時鄞眸光落在她明媚絕豔的臉龐上,原本緊繃的心弦鬆了下來,他眸光柔和輕聲應了聲“恩”。
卻是不想下一秒沈初黛神色冷凝,如玉蔥般纖細的指尖快如閃電,往他的臉頰邊探去。
“祝止譯,你究竟是誰?!”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