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第197章(1 / 2)

降穀雪直接轉身,迅速關上了門。

羂索欲言又止地站在外麵。

隔著這道緊閉的薄薄的門,他在雨幕裡緩緩地跪下來。

袈裟衣擺在濕潤的地麵鋪開。

羂索低頭凝視著麵前迸濺的雨花,他梳理得整齊的墨色長發被斜斜灌進來的風雨打濕。

走廊是開放式的,天際的風雨從那一側招搖地灌進來,他跪在她的房門前,墨發與衣服很快濕透。

風很大,驟雨紛飛,將要破曉的黯淡蒼穹之上,驚雷聲轟然響起、震天撼地。

降穀雪躲在門後,背靠著那扇薄薄的門,她的腦袋微微向上仰起,指尖卻不知不覺嵌入掌心。

“以後要自己一個人了。”

擁有純真少年音的詛咒,曾經對她說過的一句話,再一次在降穀雪的腦海裡浮現出來。

她的身體裡甚至還殘留著他的元素。

這是在對敵羂索的時候留下的,真人放在她身體裡的。而殺死真人的這名凶手,此刻就出現在門外。

降穀雪根本不知道該怎樣單獨麵對羂索。

一陣陣的疲憊感忽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她靠在門的裡側緩緩地往下滑落,直到身體坐到地板上。

憑心而論,羂索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但是正如千年前的那次。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毫不猶豫地把荒雪山腳下的那些村民屠殺殆儘,竟然隻是為了挽救她一個人的生命……

儘管村民之死是千年前已經發生過的定局,他們因為曾經欺侮、虐待、追殺過未來的詛咒之王,而注定終將難逃一死。

但羂索動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次也是一樣,他將太多人、太多事卷入其中,誰能想到他的目的隻是為了複活千年前死去的心上人?

或者說,他的目的真的隻是這樣嗎?

降穀雪的腦袋靠在背後的門上,她有些疲憊地在地上坐了會兒,身體開始覺得一陣脫力。

但她很快發現,門的另一邊沒有聲音。

沉悶的驚雷聲透過窗戶與牆體傳進來,暴雨聲更是不絕於耳,但羂索在外麵既沒有說話、也沒有敲門。

降穀雪覺得他興許是已經走了。

她緩緩地扶著牆站起來。

也沒有去開燈,隻是借著窗簾縫隙間透進來的微弱光亮,走到書桌旁的旋轉椅上坐下來。

她的夜視能力一向極好。

在昏暗漆黑的房間裡,降穀雪在桌上拿起幾本使用痕跡不甚明顯的書,輕輕地翻了兩頁。

《日本妖怪全集》《雲の巨人》……

纖細的指尖在書頁上輕輕劃過,她試圖用這種方式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好平複內心紛繁複雜的情緒。

但最終果然還是,一行字也看不進去。

她反反複複地著同一段文字,但腦袋好像完全沒有吸收這段話的信息,循環往複也不知道文字在表達什麼。

算了。

降穀雪拿著書堆邊上的碟片站起來,走到電視機旁將它放入影碟機裡,然後重新坐回到沙發上。

熒幕上出現光亮,這些亮光照在昏暗的房間裡明明滅滅,電影裡的聲音也在這個極為安靜的環境裡響起。

降穀雪把聲音調到最大。

這是她沒看過的影片,是她特意挑選的,也就是說她並不會回想起與真人一起看這段內容的情形。

然而電影放到沒一會兒,她真的完全坐不住了。內心的情緒泛濫成災,波濤洶湧想要宣泄出來。

降穀雪覺得自己非得出去打羂索一頓不可,這絕對是不可避免的,他絕對是不可饒恕的。

門砰地一下打開了。

降穀雪迎麵看見羂索直直跪在那裡,墨色的長發與身上穿的袈裟都濕漉漉的,他抬起頭時,那雙眼睛也是。

濕漉漉的雙眸裡充滿了無儘的委屈與懺悔,他跪在地麵上的姿勢,標準得不能再標準。

降穀雪微怔。

他從剛才到現在,一直跪在這裡?

她憋著一口氣,高高揚起手來,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你……你還有臉哭?”

降穀雪最終隻能選擇罵他、試圖說點傷人的話。

如果要客觀地說,羂索跪在雨地裡哭得很有平安時代的唯美感,是那種無聲無息的默然落淚。

他仰著頭哀傷地看她,眼角的淺淚夾雜在雨水裡,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來他是在哭。

單純是眼淚順著雨水一起滑落,沒入兩旁已經濕透的整齊的墨色鬢發。

“我,我沒臉哭。”

羂索跪在雨水裡微微仰頭看她,鬢發與臉頰旁滑落的雨水都順著他的脖頸往衣服裡流下去。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完全順著雪子小姐的心意來,雪子小姐說什麼,那就是什麼。

她怎麼說,他就怎麼做。

況且雪子小姐說得確實沒錯,他現在的確沒有臉,這些都是用殘餘的無為轉變改造過來的。

羂索的身體,本質上還是大腦。

降穀雪:“……”

不行,他再怎麼好脾氣都是沒有用的,不管怎麼樣,她今天絕對至少要把他打得爬不起來……!

沒讓他給真人償命就不錯了。

降穀雪的手裡剛幻化出寒冰太刀,對麵的羂索忽然開始咳血,那具孱弱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拿著一方乾淨的帕子咳,咳完之後潔白的手帕上多出一抹如同曼珠沙華般豔麗的鮮血。

降穀雪:“……”

她不得不懷疑這家夥是不是故意在她麵前裝成這個樣子,企圖勾起她的憐憫之心。

她本來想說「你這樣做是沒有用的」,但話到唇邊卻變成一句淺淺的疑問。

“你怎麼了?”她忍不住問。

“沒事。”羂索斷斷續續道,“你進獄門疆之後,他們把我打了一頓。”

他說這些話的同時還在咳血。

降穀雪猶豫片刻,還是決定放狠話:“我勸你早點走,趁我還沒有反悔,否則我真的會殺了你為真人報仇。”

“如果殺了我能讓你解氣的話。”羂索仰頭露出脖子閉上眼睛虛弱道,“你現在就可以動手,我絕無怨言。”

他的唇色蒼白至極,在那些蒼白之上還沾染了鮮血的殷紅色彩,看起來極為唯美與哀傷。

“雪子小姐,我知道錯了。”

“對不起……”

羂索聲息微弱地跪在雨水裡,羸弱的手伸向她卻又不敢靠近,飽含著渴望觸碰的意味、卻控製自己懸停住。

他背後,走廊外的閃電映亮了烏藍色的天,在雷鳴時分他微微向前顫動了下,但還是沒敢起來。

羂索記得雪子小姐怕很大的那種雷聲。

再過多少年他都會記得。

降穀雪站在門口看著他,在天空驚雷響起的那一刻,她僅僅是指尖微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反應。

羂索又低下頭去,漫長的千年歲月過去,或許連她自己都已經忘記了。

隻有他還念念不忘地記著。

降穀雪緩緩道:“羂索,我真的沒想到,占據了傑的身體的人,居然會是你。”

“昨天……我是不是打疼你了。”他說。

“你說呢。”降穀雪冷冷道。

何止是打疼了,她差點被他吃掉,如果不是真人以命相護的話,她現在已經被他殺死了。

“你要我怎樣補償都可以。”羂索將手放在身前,哀戚懇求道,“我為你而活,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降穀雪的神色依然冰冷:“現在說這些有意義嗎?”

儘管這具身體的疼痛感非常強烈,她在當時感到令人絕望的疼痛,但更令她絕望的是真人永遠地消失了。

那種生死訣彆的感覺,危難之際的痛苦掙紮,都是羂索一手造成的。

現在真人再也回不來了。

“我可以隨你處置。”羂索仰頭看她,那雙跨越千年平靜的眼睛裡波瀾不驚。然後,他握住她手裡寒光凜冽的太刀,刺入自己的身體。

降穀雪下意識地想鬆開手,但還是強行繃著臉,遲疑一番後冷靜地握著刀柄。

她抿著唇靜靜看他。

羂索的手平靜地抓著冰藍色刀刃,他手掌心汩汩湧出的鮮血,也順著鋒利的刃口不斷地往下滴落。

他的身體已經被刺穿。

緊接著他又將刀抽出、刺入,抽出、刺入,如此接連數番下來,卻依然麵色平靜地看著她。

“雪子小姐,你想怎樣都可以。”

“殺我,就現在。”

羂索願意做到她解氣為止,無論最後的結局是生還是死。

降穀雪的手都要握不住太刀了,她甚至很想鬆開扔掉,簡直沒見過他這樣瘋的……

鮮紅的血液在冰藍刀刃上停留又滴落,觸目驚心而又充滿了妖冶哀傷的美感。

滴答,滴答。

他的鮮血落在雨水裡湮開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