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聲,“國師呢?”
神色平靜,無悲無喜。
“國師……”那人頓了頓,“國師已經被陛下驅逐出帝都了。”
姬淮舟顫了一下,扶住一旁的石柱,才堪堪穩住了身形,他謀劃了那麼多,那麼久,為的就是能夠讓星如在自己離開以後好好活下去。
可他們都沒有護好他的星如。
不久後,皇帝派人送來一束羽毛,那是星如的翎羽,他一眼就能認出來,上麵染著血跡,也
是星如的。
尖而細的聲音在姬淮舟的耳旁響起:“星如公子犯得是弑君的大罪,陛下念在他與殿下你有一段情分,故而在將逆賊挫骨揚灰之前,給殿下你留了這些個東西,留作念想,望殿下在伽藍塔中好自珍重。”
那聲音到後來已是聽得不真切了,姬淮舟緊緊攥著手中翎羽,不知為何,恍然間這翎羽上的血味愈加濃重。
他茫然抬起頭,那些被隔絕的聲音,如密密匝匝的千萬蟲蟻,猛地以一種不可抵擋的力量徹底鑽入他的心竅。
他避無可避,躲無處躲。
他終於清楚地明白,星如不在了。
刹那間,姬淮舟心中大慟,隻覺得五臟六腑都被人撕裂,痛苦地痙攣,他身形佝僂如一隻垂死的蝦,腳下一個踉蹌,便摔倒在地。
眾僧人連忙趕來,將他扶起,口中呼喊:“殿下!殿下!”
可這些聲音都不是星如的。
他劇烈地喘息,想要喚出星如的名字,然而聲音已然破碎,仰頭望去,灰色的僧衣、金色的佛像、還有頭頂那黑黝黝的穹頂……都再也看不清楚。
喉嚨間生出絲絲縷縷的血腥味,他捂住嘴,可鮮紅的血還是從他的指縫間不斷地淌下,淅淅瀝瀝滴落了一地,在地麵上緩緩蔓延開來,從此處,到無儘處。
他的星如啊……
姬淮舟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下一瞬便沒有了知覺。
他再睜開眼時,已是月上中天。
燭影搖動,塔中的和尚們跪了一地,耳邊的誦經聲不斷,他已無心再去傾聽。
他心知自己命不久矣,死後這身皮囊也難以留下。
房中燭光昏暗,漆金的佛像立在桌上的一角,嫋嫋青煙自香爐上緩緩升起。
佛祖眉眼低垂,無量慈悲。
外麵的天地還是昨日的模樣,無甚不同,他從前想著即便星如走了千千萬萬裡,即便是他們這一生都不能再見,隻要星如還在,就總還是好的。
現在,一切都成了虛妄。
月光下滿山滿野的白色岩石靜靜地蟄伏在上鹿丘上,萬籟俱寂之時,忽有雷鳴之聲轟隆而起,驟雨急打窗欞,啪啪亂響如擂鼓。
姬淮舟虛虛地望了一眼窗外,撥開重重雨幕,竟瞧見那濃墨似的雲層之下仍有煙火綻開,這場煙火今日不知為何卻來得格外晚些,也沒有往日那般絢爛了。
他的嘴角稍微彎出一點弧度,轉瞬即逝,隨後他踉蹌起身,在眾僧人的扶持下,來到窗前。
窗外電光雷火劃過深黑天幕,似有蜿蜒火龍騰空而起,火光透著妖冶,映得姬淮舟臉色格外灰白,嘴唇青紫。
他眸中隻剩下零星光彩。
恍惚間,有梵音聲來自縹緲的天外,姬淮舟的雙手搭在窗台上,手指叩打出一首調子古怪的曲子,他閉上眼睛,許久後,輕輕開口,“若有來生……”
大師雙手合十,向姬淮舟詢問:“殿下,您還有什麼心願,都說出來吧。”
他嘴唇微動,微弱的氣息已不順暢,鮮血從他的嘴角不斷溢出,他也不大在意。大師俯下身,隻能隱隱約約聽到斷斷續續的幾個字:“若有來生……”
若有來生,又該如何?
若星如還是羅刹鳥,他願做墳前楸梧,這天這地,總容得下他們一樹一妖,他們相依相偎,長相廝守。
窗外雷聲更勝,那漫天星火簌簌落下,似一場浩大火雨。
他睜開眼,就看見星如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歪著頭,對自己笑了一笑,還是從前的模樣,他隻要伸一伸手,就能碰得到。
可他的星如,已經不在啦。
於是下一瞬,星如隨著浩蕩而
來電光一起破碎,他怔了一怔,耳畔梵音霎那消散得無影無蹤。
黑雲之下,電光與火光交織錯落,泱泱星火傾瀉而下,轟隆雷聲接踵而來,瓢潑的大雨將這漫天煙火悉數澆滅。
餘焰亦不再有。
姬淮舟低下頭,輕輕撫摸手中沾血的翎羽。
少頃,他抿唇一笑。
眸中光彩頃刻散儘。
若有來生……
隻願我的星如,歲歲康健,常展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