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雙美手(1 / 2)

七年後。

還是入關的官道,人和景都已經大有不同。

一輛馬車行駛在平坦的官道上。天上微微飄雪,薄薄的一層,落在深灰色的地麵,卻一點都不泥濘。

馬兒依然跑得又快又穩。

趕車的大漢穿著厚襖,用羊毛圍巾遮臉,隻有一雙銅鈴似的眼睛和微卷的虯髯露在外麵,顯出一種厚重的暖意。

他的手很穩,手掌很厚實,手臂足有彆人的小腿那麼粗,他揮起馬鞭的時候,馬鞭子直直伸出,極為乾淨利落,顯然手上功夫不淺。

這樣一位好漢,卻隻是替人趕車的,那車中,坐的又是什麼人?

太陽快要落山,路上的行人沒有往常多,但有不少壓貨的騾車也在匆匆趕路,這本就是一條極為興旺的商道,商人們壓著中原的特產,去交易北方的皮毛,西域的香料寶石,像是流動的黃金血脈,緩慢又讓人愉快。

趕車的大漢遠遠瞧見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他減緩了車速,運氣呼喚道,“前麵可是阿飛少爺?”

一個衣服乾淨單薄,身上卻一點落雪都沒有的年輕人聞言回頭。

一張俊顏,兩道濃眉,眼睛亮得像草原上的星星。

駕車的漢子一勒韁繩,馬車迅速停下,拉車的兩匹馬打著響鼻,乖巧得向兩隻小羊。

從馬車中跳下一個人,這個人細看已經有了一些細紋,卻絲毫不影響他溫和的美大叔氣質,他的眼睛依然年輕而溫暖,透著一種罕見的碧色。

他驚喜道:“阿飛,竟然是你!”

阿飛咧嘴一笑,這一笑讓他還有點孩子氣,過於英俊冷淡的容顏此刻多了一點人間的煙火味。

阿飛熱情地招呼道:“李大哥,好巧。”

李尋歡不由分說拽著阿飛上了車。

阿飛有些意外林詩音不在車上,於是問:“大嫂怎麼不在?”

李尋歡說:“朝廷要開女子科舉,她急急忙忙回李園補課,隻帶了老大,老二都沒帶上。”

阿飛好奇地看角落裡的搖籃,搖籃上叮叮當當掛著木刻的小馬、小雞、小鴨子小豬,還有一個小小的風車,搖籃裡麵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孩子正睡得香甜。

李尋歡指著搖籃笑道:“老二比老大好帶多了,半歲就斷了奶,現在可以吃米糊米粥。要不我不敢帶著他趕路,之前詩音笑我公雞帶仔,現在她還不是放心得很。”

阿飛並不覺得奶爸版小李探花有什麼違和,反而由衷地為李尋歡感到高興。

因為他能感受得到李尋歡的幸福與快樂,這其實是人世間最奢侈的財富,是每個人都可以平等擁有的,隻是有的人想要的太多,反而不能感受到。

李尋歡的快樂來自於美滿的家庭,來自於林詩音,來自於二人的一雙兒女。他年少時有風流之名,不知見過多少絕色美人,杯酒歡歌,羅帳聽雨,然魂牽夢縈者,唯家中那倔強的表妹而已。千帆過儘,卻始知家人才是唯一的港灣。

這世上的事很不公平,李尋歡風流,人家讚他男兒本色,藍美美閹了負心漢卻要被叫一句毒婦。世人總說浪子回頭是佳話,可女子卻很少有能夠回頭的機會。

近些年李尋歡看透世情,淡出江湖,倒是帶著林詩音行遍千山萬水,一家四口和鐵傳甲其樂融融,更做下不少行俠仗義的好事。

阿飛與李尋歡多年不見,自然有許多話要講。

“沒想到朝廷真的會開女科。即使是武皇時也不曾有過。長公主此舉,實在前無古人。”

“我這幾年也走了一些地方,與此前剛到中原時已經完全不同了。就說這水泥路,居然遇水也不泥濘,馬踏也不壞,造價又貴不了多少,沿路的商旅多了,做生意的小販也生活好了很多。”

“如今天下太平,海清河晏。”李尋歡感歎道,“誰能想,這其中的推手,依然籍籍無名呢。”

阿飛笑道,“她怎麼算無名,她主編的《鄉間大夫實用手冊》和《識字寶典》印了不知道多少萬本。”

李尋歡說:“她用的筆名,還借的是官府的名頭,知道的著實不多。”

“而且她一定說,隻是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主要是長公主的英明領導。”阿飛歎了口氣,“這話我已經聽過無數次了。”

李尋歡想起枕河用低調又平直的語氣說著“諂媚”的話,想起這個老朋友對林詩音和李心的諄諄教誨,不由莞爾。

他問阿飛:“聽說你這幾年都在應天一帶,怎麼忽然來了此處?”

阿飛說,“我護衛壽山郡主治理江南官場已初見成效,那些欺男霸女之輩也大多依律施刑。郡主最近又收攬了鐵劍郭嵩陽,等閒刺客傷不了她,又知道我還是喜歡江湖,便給我放了假。我剛想出關去看看,就聽到梅花盜重出江湖犯案的消息。”

李尋歡皺眉道:“梅花盜?三十年前他便銷聲匿跡了,有人說他死了。”

阿飛說道:“是的。可是近來又有幾樁案子,死的若非被j殺,便是中了一種仿若梅花的暗器,而且傷口都在前胸。”

“你怎麼看?”

“我怎麼看?”

“對,”李尋歡說道,“你怎麼看。”

阿飛一字一句地說:“此盜非彼盜。”

李尋歡沉吟道:“梅花盜銷聲匿跡三十年,若是活到現在,也有六七十了。”

阿飛接道:“六七十歲,不僅武藝要大大下降,x能力也是,如果他天賦異稟,又怎會忍著三十年?”

李尋歡讚許地看著阿飛。“長江後浪推前浪,有你在,江湖又多長了幾分正氣。”

話音未落,二人都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很熟悉,是最令人厭惡的味道。

李尋歡皺了皺眉。

阿飛說:“我去看看。”

李尋歡點點頭,說道:“前方十裡的林子裡有個小店,我十年前在那裡喝過酒,若店還開著,我們在那裡見。”

“好。”阿飛說罷,飛身躍出馬車,像一匹捕獵的頭狼。

鐵傳甲讚道:“阿飛少爺的武功又精進了。”

李尋歡讚同地說,“他本就是一個又聰明,又努力的人。”

鐵傳甲回憶:“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竟以為他的劍是玩具。”

李尋歡笑著說:“若他的劍是玩具,那大約是世界上最危險的玩具。”說完,他低下頭,拿出一把平凡的小刀,打算給兒子刻一隻小老虎。

鐵傳甲高興地揮了一下馬鞭,打了個很響的鞭花。

阿飛跟著血腥氣,發現了官府緝捕的大盜“碧血雙蛇”,這二人身上的披風常年不洗,都是鯊人後的血跡,血腥味香飄十裡。這二人正在跟著一輛空的鏢車,而前方就是那個林中的小店。

他有一種要出事的直覺,決定跟上去看一看。

金獅鏢局的雜魚還在吹牛,碧血雙蛇便來挑場子,阿飛抓了個現場,挑了兩人的首級——他乾這個已經是個熟練工,從懷裡抽出一塊粗布,打了結,打算明天去衙門領五十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