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場雨(1 / 2)

枕河在古墓中又住了兩月餘,林朝英的陳疾好了個七七八八,二人便商量著去找各自的大豬蹄子。蘇夢枕與王重陽此前來信,王重陽是個話癆,洋洋灑灑寫了幾千字,倒是把事情都說得明明白白,怎麼去找的舊部,怎麼去的萊州弄鹽,怎麼與蒙古人換馬,怎麼在淄州、齊州聚集抗金義士,然後花了兩千字吹蘇夢枕的彩虹屁,一句老婆都沒提。

就這,林朝英還特高興——她道我家老王如此忙還記得給我寫信,可見沒看錯人。

蘇夢枕的信隻有一頁紙,不到五十個字。

第一句,我已到淄州,可來。

第二句,水泥廠、化肥廠已在建。

第三句,辛棄疾已到。

第四句,其他詳見王喆(王重陽)的信。

枕河:說好聽點惜字如金,說難聽點……算了,打工人不敢說老板壞話。

林朝英在與王重陽成婚後,心境逐漸圓融,了卻平生憾事,對武學的理解又上了一層,她本就天縱之才,竟生出要創一門武功的心思,心下已有規劃,隻是她侍女如今還剛入門,不能學此絕學。

林朝英未收門人,隻有侍女小園為伴,二人實則如同姐妹,她已決定由小園承襲她的衣缽,便讓她留在古墓中先參透王重陽留下的武學,自己則與枕河結伴而行。林朝英不喜易容,隻帶了帷帽,枕河仍扮作青年男子上路。

二人到了膠東淄州,剛進城就見到處是新修的箭垛,城牆亦在加固,一片奮戰年終獎的景象,裡裡外外井井有條。林朝英感歎道:“小河妹子,我十餘年前也來過這裡,並無這般氣象。”

枕河笑道:“這才是開始呢!”

二人到王重陽的住處,卻是一個年輕人開的門,年輕人自稱丘處機,是王重陽新收的弟子。他見到林朝英,恭恭敬敬地拜倒,口中道:“弟子拜見師母。”

林朝英受了一禮,問:“你師父呢?”

丘處機說:“幾天前金人一支千餘人騎兵到城外劫掠,師父隨蘇公子出城,至今未歸。”

林朝英擔憂道:“他們帶了多少人?隻願無妨。”

丘處機哈哈一笑:“師母有所不知,此前便也有小隊金人前來襲擾,被蘇公子殺得片甲不留,不曾放跑一個。此番追擊,定然也大勝而歸。”

話剛說完,外頭鼓聲隆隆,丘處機一聽,說道:“是蘇公子奏凱。”

林朝英對枕河說:“既然如此,我們便去迎他一迎。”說罷,二人與丘處機鎖了門,往城門而去,正好見一隊輕騎趕著群馬入城,揚起陣陣塵埃,林朝英對其中一人招手道:“大哥!”

那人果然是王重陽,見了新婚夫人,也挺高興,但他軍務在身,擺擺手,要先趕了馬匹到營場。

群馬過後,路上遍地黃金,氣味十分感人,早有人抬了糞筐和叉子來鏟走,顯然對此司空見慣。奇的是旁邊看熱鬨的民眾卻不曾離去,隻見不多久,又一小隊騎兵進了城,但動靜小多了,除了馬蹄聲,一句多餘的聲音也無。

此時已入秋,北地甚涼。這一隊騎兵大多披了條黑色的鬥篷,烏壓壓一片。其中卻有一個半大的少年,在人群中格外不同。

他騎在馬上,一身灰衣,沒穿盔甲,也披了一條黑色的鬥篷。人有些瘦,騎在馬上極為優雅挺拔,像個富家公子。可在人群之中,他總是讓人一眼就瞧見,何況周圍的騎兵都似對他極為恭敬,細看會發現,竟無一人與他並轡而行,都或前或後,隱隱眾星拱月一般把他護在中央。

民眾歡呼道:蘇公子又得勝啦!

這個人當然就是蘇夢枕。

蘇夢枕先看到林朝英,再看林朝英身邊的青年,眼裡浮上一點笑意——枕河的易容術出神入化,若不開口,他也無法分辨,不過看到林朝英在這裡,想也知道旁邊那人就是她扮的。

於是他打了個手勢,旁邊的騎士接過韁繩,他則輕身下馬,走到二人麵前,道:“來了就好。隨我去州衙。”

蘇夢枕一向話不多。他隻說正事,重要的事。

正如他認為收攏了兩個小小的州的勢力實在不值一提。拿到幾張鹽引更算不了什麼。所以他根本沒有說這個事。

枕河:逼王之王……

蘇夢枕要說的是不方便在信裡寫,他要去找權相趙汝愚和韓侂胄。

枕河對南宋了解得不深刻,她又是個理科生,沒看太多曆史類的書,便問這二人是誰。

蘇夢枕道:“當今天子有疾,李皇後把持朝政,現太上皇病重,李皇後不讓皇帝去看父親,韓侂胄、趙汝愚以此為由,想取得太皇太後支持,扶持嘉王。韓侂胄與嘉王妃是族親。趙汝愚是旁支皇族。”

枕河對權相這個詞沒什麼好感,她問:“是蔡京那樣的人?”

蘇夢枕微微搖頭,道:“我自來了這裡,發現無論江湖還是朝堂,都比原先簡單得多。趙是個儒生,韓倒是有幾分狠厲。但此番是韓侂胄先找上的我,他想北伐,朝中將帥凋零,對金能守得住就算得勝,唯有我們這裡連傳捷報,於是想拉攏我,鹽引就是他給的。”

枕河問:“你這裡打了多少仗啦?

蘇夢枕道:“七場。但都是小規模的隊伍私下來劫掠,最多的一次就是這次,也不過一千多人。”

“他們是一起的嗎?”

“是,也不是。”蘇夢枕說:“前幾年黃河改道入淮,北邊水量大減,產糧不豐,蒙古鐵木真又崛起,金人打不過鐵木真,便時常來襲擾大宋邊境。”

枕河歎了道氣。

蘇夢枕問:“怎麼?”

她心事重重地說:“今日的鐵木真,就是昔日的阿骨打。蒙古鐵騎……”更多的,她依然說不出來。

蘇夢枕看著她道:“不怕,”他淡淡地說:“不管是金人,還是蒙人,都不能再占我一寸河山。”

枕河便沒有再說話。她給蘇夢枕診過脈後,發覺他身體依舊不佳,比預計得要糟糕一些,主要依然是體寒,抵抗力弱,可見他雖然內功極高,加上診治得當,還是難以修複。

蘇夢枕見她愁眉不展,沉聲道:“我的病便是如此,還能撐個幾十年已是夠本,你不必憂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