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場雨(2 / 2)

枕河歎息一聲,一趴桌子,把臉枕在他的手背上。

蘇夢枕微微一震。

他感到手背上有點濕。

他去抬她的臉,可枕河卻隻垂著頭。蘇夢枕道:“彆哭了。”

“我沒哭,”她低聲道:“隻是有點累。”

蘇夢枕說:“今夜會下雨。”

“下雨怎麼了?”

蘇夢枕輕輕咳嗽一聲,說道:“與你一起聽雨。”

枕河抬起了頭。

少年消瘦而深邃的麵容隱在半明半暗的燈光裡,隻有一雙眸子亮如寒星。

枕河:“我當你是崽崽,你居然會泡妞?”

蘇夢枕聞言隻是揉了揉她的腦袋,二人喝了一壺茶,枕河去洗澡除塵,卸了易容,出到廊下,看屋簷淅淅瀝瀝地落下雨串,道:“果然下雨了。”

蘇夢枕端著手,在廊下聽雨。見她迤邐而來,臉上浮上笑意,伸手把人籠入懷裡。

枕河臉微微紅,靠在蘇夢枕的肩頭。心道:“騷年,我心裡知道你真實年紀,可看你這張臉這個身板,姨真的下不了手。要不然你今晚失去的可不是初吻。”

蘇夢枕不知道她心裡腦補了什麼騷東西,他隻是難得有一點時間享受這種安靜的時刻,又僅想與她一起,僅此而已。

雖然他懷中抱著佳人,手上青筋都露出來了。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聽雨,聊天,枕河把手伸到簷下,雨水順著她的手指跳出白色的水花。

蘇夢枕輕責道:“袖子都濕了。”

她嘻嘻一笑,依舊伸手玩得不亦樂乎。

這時,隻聽見隔壁一人吟道:“而今識儘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真個聲如洪鐘,隻是語氣間又尤為惆悵。

蘇夢枕問道:“可是稼軒?”

那聲音哈哈笑道:“正是老夫這個閒人。公子也在聽雨嗎?”

蘇夢枕回了聲是,拍拍枕河,發現女朋友呆呆的。

枕河:稼稼稼稼……稼軒?辛棄疾??辛!棄!疾!

然後她一陣風一樣地跑進了房中。

蘇夢枕歎了口氣,傳音道:“紙在右邊第一個抽屜。”

不一會兒,一個老者推門進了院子,他身形雄壯,長髯瀟灑,舉著一把樸素的油紙傘,兼具文氣和將氣。他見到蘇夢枕,收了傘步入廊下,極為爽朗地一笑,問道:“公子獨自廊下聽雨,倒是老夫打擾公子了。”

蘇夢枕道:“不是獨自聽雨。有佳人相伴。”

辛棄疾是風流才子,但也不以為然——心道老夫十五歲開葷已是不晚,蘇公子便是天縱奇才,也還沒到這個年紀呢。想來他富家子弟,身旁有幾個美貌丫鬟便了。

於是他笑嗬嗬地問:“佳人何在?”

蘇夢枕微不可查地歎道:“去拿紙筆了。”

“拿紙筆?”辛棄疾道:“公子可有佳句?”

蘇夢枕道:“她是找你寫。”

辛棄疾還要說話,卻突然呆住了。

他不禁歎道:蘇公子是哪裡尋來的絕代佳人!

枕河今夜穿了一件翠綠的衣裳,更襯她牡丹顏色,芳華正茂,她眉目已如畫,更絕的是雙目之下隱隱各有一顆小小的淚痣,如妖似仙,嬌媚動人,十指纖纖正端著一個黑漆茶盤,茶盤上果然是一遝花箋,一方歙硯,一枝放在山字形筆架上的湖筆。

辛棄疾隻見這美人照影而來,端著茶盤走到麵前,未語先羞,桃花緋麵,卻訥訥不敢開口。

蘇夢枕道:“勞稼軒隨意寫幾句給她。要不然她今晚都睡不著覺了。”

辛棄疾心道:老夫今晚也睡不著覺了。

他憐香惜玉:“怎勞你拿著?老夫進去寫就是。”

枕河心裡揮舞著小手帕呐喊:我給你端盤子也樂意!臉上好歹忍住了,嬌聲道:“勞先生移步。”

蘇夢枕無奈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辛棄疾見此情景,鐵畫銀鉤寫了一首詞。

枕河待墨乾透,念道:“……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揾英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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