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五毒教(1 / 2)

京城正在下雪。

枕河在山上的時候,因為華山高絕,每年倒是有四五個月都可能下雪,隻不過有時候下的大些,有時候散散的下。有時候不下。華山的雪特彆美而白,和京城不一樣。

因為華山沒什麼人。而京城不但有人,人還很多。在天冷的冬季,窮困潦倒的乞丐無處棲身,低矮破爛的貧民窟用泥巴糊住了縫,衣著破舊的平民用一件補了不知多少次的蓑衣避雪,匆匆地行在被踩得臟黑的雪地上,去賺一點微薄的工錢。

枕河剛剛進城,還在馬車上,看到一輛獨輪車推著幾具蓋了張破席子的屍體,手微微一動,趕車的方臉年輕人歎氣道:“天地不仁,民生多艱。”枕河的手又收回了袖子。怔怔地看著那輛獨輪車往城外推,推車的是個很瘦的男子,走得很慢。大約路不平,又有雪,獨輪車壓過一個凸起的石頭,車一歪就倒在了地上,屍體也掉了下來。

那推車的男子一呆,坐在路邊嚎啕大哭起來。

他隻哭了很短的時間。又擦乾眼淚站了起來,默默地扶正了車,拿了一條麻繩把屍體背起來放回去。從席子間可以看到有三具屍體,一個是老太太,兩個是極瘦小的孩子。他先把老太太的屍體背上車,又去抱孩子,眼前出現了一個衣著樸素的年輕人,把另一個孩子也放在了車上,並不嫌晦氣。

推車的男子有氣無力地道了一聲謝,這方臉的年輕人從懷中拿出一個帶著熱氣的紙包,裡麵是四個大包子,油脂從包子皮裡好像要滲出來。

推車的男子眼睛都直了。

方臉的年輕人溫聲說:“吃吧。怪不容易的。”把包子遞了過去。推車的男子放下車,急忙捧在懷裡,狼吞虎咽地幾口吃掉了一個,然後把剩下的包子揣進懷裡,趴在地上要磕頭,卻被這好心人一托,再也跪不下去了。

這年輕人問:“不用多禮。你怎麼不吃了?”那男子訕訕說道:“家中還餓著。”年輕人道:“你吃吧。我觀你是個可憐人,我府上主人慈悲,你若願意,晚些來正條子胡同第一家,門前有五株柳的蘇府領包子。”怕這人不識字,年輕人特地拿了一張寫著蘇府的紙條給他,說那條胡同隻有他家姓蘇,且門前種了柳樹,十分好找。

那人千恩萬謝地應了,又回了幾句話。再抬頭,年輕人已不見了,懷中的包子猶熱著。

方臉人回來,臉上似有不忍之色,道:“他家中老母親和兩個幼子昨夜凍死了,拉到城外去埋。家裡還有一個孩子和老婆。我叫他晚些來府上,雇他當個雜工吧。”

枕河點點頭。方臉人說:“公子來了就好了。”枕河道:“常貴哥,我知道你在提醒我不能露富招惹事端。哎,他畢竟還未到,難道我能看著人餓死在眼前不管?”這個叫常貴的人聞言不再勸。

枕河戴著兜帽,隻露出一雙眼睛,穿得厚卻樸素,好在天冷,她遮遮掩掩的人家也隻以為怕冷,並不奇怪。常貴繼續揚著鞭子不緊不慢地趕車,快到正條子胡同的時候,枕河聽到絲竹之音,掀簾子一看,旁邊果然是一處極富貴的人家,冬天光禿禿的樹上居然裹了綢緞,插滿了娟做的假花,從高牆內伸出半根花團錦簇的枝條。她輕聲說:“我真是想殺了這些人。”

常貴道:“這是崇禎老丈人的彆院。這人在崇禎麵前裝窮,穿有補丁的衣服,禦賜的宅院連門都不漆,彆院卻是奢靡至極。隻有那糊塗皇帝還以為他清廉,是世人典範。”枕河聽了抿唇不語。

到了下午,那推車的男子果然戰戰兢兢地找上門來,他不敢敲門,在黑漆大門外站著,這宅子是蘇夢枕在京中的據地,眼線無數,早有人看見,開門放了進來。因常貴有過交代,先帶他去廚房吃了一大碗麵條,洗了臉和手,才帶去見了常貴。又問了明細,這人名叫李吉利,是京城中萬千底層貧民的一員,平日裡替人搬貨,乾些雜活糊口,家住城北的小三橋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