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個老師(1 / 2)

第二章

桂瑋回去跟家裡鬨了一場,並放話說要孟和上門賠罪。若是旁人,惹了桂二小姐那肯定是沒完的,此前有警察攔她的車,桂小姐就直接撞了過去,事後局長還得上門賠罪,可見她氣焰何等囂張。但孟和與旁人不同,他親哥孟軒在東北手握重兵,正是閣主拉攏不及的對象,何況孟軒未婚無子,雖說兄弟姐妹不少,一母同胞的弟弟就隻有這一個,對他極為寬待。桂二小姐倚仗不過權勢二字,讓遇見比自己還橫的,自然隻能偃旗息鼓,蘇夢枕正眼都不瞧她,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蘇夢枕看了幾日報紙,得出三個結論,整體來說都不太樂觀。一是政運衰微,如今的閣主和軍閥(包括他名義上的親哥)都不是好東西,比趙佶強些,與崇禎在伯仲之間。二是經濟不行,又逢天災,餓殍遍野,比明末好得有限。又因史開之後陷入割據,隻比武力不事生產,各項基礎已大大落後於外國。三是部分國土已淪陷,洋人已“租”了不少沿海地區,取得了實際控製權,正對廣大華夏虎視眈眈。

值得一提的是,讓孟和深陷煙癮的這種黑色煙膏,便是洋人的傑作,不僅讓白銀大量外流導致幣值不穩,且正是借著華夏禁煙為由,用大炮講了講真理,逼迫閣中簽訂條約“出租”領土。

這讓曾經把紅毛鬼子打得屁滾尿流的蘇夢枕一度疑惑——為何自己已一次次打下江山、挽狂瀾於既倒,繁榮卻總是維係不過百年?為何最終總是出個昏庸無能的主兒來遺禍人間?如今雖史開已覆滅,似乎又回歸內閣製,明麵上也還奉他這個“先閣主”為尊,但如周天子一般,隻是個開會時候喊兩句以示正統的口號罷了。

蘇夢枕隻允許自己頹喪片刻,於他而言,事情未絕生機,便該去努力,他不可能坐以待斃,也不可能袖手旁觀,他一生之中都在抗爭,不會因這裡的閣主算是他的後任而手下留情。正當他準備搞事的時候,一份夾雜在各類報刊中的影印本吸引了他的注意。

因他要了解當今形勢,身邊又沒個靠譜人,隻能自己去找,各類消息自是越多越好,便讓手下不拘什麼內容,儘去多買報刊。那長隨能混到少爺身邊,不是上頭有人就是自己爭氣,他屬於後者,極有眼色,雖認字不多,但買的還真不少,且不知道孟四少爺要看什麼,連在學生裡頭流行的、卻在麵上被“封殺”的學刊也給他神通廣大地弄到了。

蘇夢枕注意到的就是這本學刊,與充斥著滬上八卦和吹噓閣主的各大報紙不同,這本學刊主要內容一是罵官府,二是罵洋人,三是罵有錢人,四是吹新思想,五是吹工人罷/工。其中有,有政論,有小劇本,還有報道其他地方工人/運/動的。蘇夢枕在說工人/運/動的這篇文章劃了一筆,打算去找一下這個名叫方央的作者。

有了方向後,他便讓長隨多弄幾本,那長隨陪笑道:“這些都是禁書,少爺這……”蘇夢枕神色淡淡,問:“弄不到?”他威壓一上,這長隨不敢推脫,立即去辦。所謂貓有貓道、鼠有鼠道,這長隨狐朋狗友極多,立即去找了巡捕房的人,出價買他們罰沒的各類禁書。巡捕房的人樂了,這些書又不是金銀能花,抄回來當草紙都嫌硬,居然還有人願意買,非但開倉開得極為爽快,還附贈了往年的存貨。

蘇夢枕去印學刊的學校裡轉了轉,這所學校不大,在一處弄堂裡,顯得不倫不類的。弄堂很窄,汽車開不進去,蘇夢枕便下了車,才走到巷子口,便敏銳地感覺到有人在打量他。他武功雖沒有恢複,感官卻遠超超人,已發現幾處偷偷摸摸覷他的可疑人物。

這些人本是閣中軍統局的特務,因學校裡經常鬨事,便喬裝打扮地盯梢。見來了個生人,自然要關注,孟和隻喜歡玩樂,卻很少跟政務的官員打交道,因此這些特務不認得。蘇夢枕穿著淺灰色裁剪考究的西褲,同色馬甲,白色襯衫,短發利落(他甚喜歡這樣,覺得行動方便),脊背挺直,年紀二十出頭,一看就是個富家子弟。特務瞧這位少爺不太像革命黨,略略打消了戒心。

蘇夢枕攔住一個老師模樣的人,問校長在哪裡,那老師說校長不一定在,但教務長在上課,他正要去聽。蘇夢枕便隨著這年輕老師一道來了民房改成的教室,但見裡裡外外都是人,足有二三百個,連走廊都站滿了。那老師有些遺憾地道:“我也是下了課便過來,卻還是晚了些。”蘇夢枕道了無妨,和這老師一起站在走廊外。不一會兒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青年走了進來,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這些學生們見了他紛紛起立鞠躬。那老師介紹道:“這位便是田如霜先生,如今是我們的教務長。”因田先生影響力很大,這老師認為蘇夢枕應該聽過,便沒再多說。

蘇夢枕倒在報紙上見過這位田如霜的文章,是一篇介紹白話文的,很通俗易懂。但田如霜為了自身安全,大多用的是筆名,隻有極少數可以對外的才署真名。這位田先生樣貌文雅雋秀,但開口便是說國際形勢,從西方說到東方,從大西洋說到太平洋,旁征博引,極為生動有趣,蘇夢枕初來乍到,正是對外界缺乏認知的時候,聽得津津有味,暗中稱讚。

講到激動處,這位田教授說了一句外語,蘇夢枕沒聽明白,便問帶他過來的青年老師,那老師聽得如癡如醉,悄聲說道:“那是俄語,意思是全世界無產者萬歲。”蘇夢枕頓了頓,他不知道連皇帝都不萬歲了,為何“無產者”倒萬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