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個老師(2 / 2)

此時有學生喊了一句:“打倒帝國主義!”那田教授動情地道:“朋友們,會有那麼一天的……不會很遠,隻要我們團結起來……”他話未說完便住了口,隻見幾個穿著軍服的兵痞子走了進來,蘇夢枕微微皺眉,就瞧見那校門口盯梢的特務在遠處。

這當中一個大約是士官的,皮笑肉不笑地道:“田教授,上課呢?”田如霜轉頭笑了笑道:“課堂上發言要舉手的。”學生們也笑了起來。這士官也不惱怒,手裡的槍一亮,田如霜就向學生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硬碰硬。這士官道:“田教授,有人說你是革命黨,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田如霜輕蔑地道:“是常閣主又想請我吃飯了嗎?就不能讓我把這堂課上完?”那士官道:“是餘座請您去。”田如霜淡淡道:“餘龍總是這麼掃興。去就去吧,但我這節課還沒上完。”這士官朝天開了一槍,一聲槍響過後,學生尖叫起來,紛紛嚇得離開了教室,隻有幾個膽大的還站在田如霜身邊。

這士官道:“您瞧,這不是下課了麼?”田如霜看了一眼學生,擺了擺手道:“大家都回去吧,我去一趟。不用擔心,回去吧。”那帶蘇夢枕過來的教師滿麵擔憂,握了握拳頭,卻發現剛才站在自己身旁的年輕人已經跨進了教室。

田如霜正拿了教案要走,見逆著人群進來一個陌生男子,又不太像這裡的學生,且神色冷冷淡淡的,怕他吃虧,忙道:“這位同學,你有什麼事?”蘇夢枕道:“我請田教授去做客。”那士官“嘿”了一聲,打量著道:“你是誰家的愣頭青,這是餘座的事。”蘇夢枕反問:“餘座是誰?是天王老子?”那士官眯了眯眼:“小子,來找茬的?”又從腰裡掏槍,蘇夢枕足尖一踢,一腳踹斷了士官幾條肋骨,這人殺豬一樣地叫了起來。

蘇夢枕冷冷地道:“回去告訴你主子,來南京路孟家公館找我。”這幾人想了想孟家公館,似乎記起是“東北王”孟軒家裡的,的確是不必怕什麼餘座,但這孟家向來不管這些事,在滬上實在沒什麼影響力,他們堂堂軍統的人,被一個名頭嚇走,又好像有些難以交代。他們眼睛正轉了轉,蘇夢枕抬手一槍,遠處一個探頭探腦的特務應聲而倒,身下暈出一灘血跡。

要知道軍統的特務向來魚肉百姓,人厭狗嫌,但偏偏沒人敢惹。可蘇夢枕何等人物,他不為難無還手之力的小兵,但也沒打算放過欺負學生的人渣,這幾人又不是什麼硬骨頭,當即嚇得抱頭鼠竄。蘇夢枕扯了田如霜道:“走。”田如霜急急忙忙跟著他奔出弄堂,那司機正抽著煙,看到少爺帶了一個人出來,趕緊把煙掐了,想上去迎接,蘇夢枕道:“開車,回去。”把田如霜推進了車。

田如霜覺得自己與這年輕人素不相識。不知是什麼來路,焉知不是一出苦肉計?但他見慣大風大浪,見此也不多話隻打算隨機應變。他緩了緩神,問:“這位先生,請問你尊姓大名?方才多謝你出手相救。”蘇夢枕答道:“孟和。”田如霜問:“你是學校的學生嗎?”蘇夢枕道:“我不是學生。今天也是第一次到學校聽您的課。”

田如霜說:“你得罪了這些特務,他們的主子餘龍是個陰險毒辣的人。我怕你被他報複。”蘇夢枕眼中的寒焰幽幽,一字一句地道:“我怕他不來。”田如霜見他年輕又身手不凡,頗為惜才,沒想到車開到繁花似錦的地界,院子裡迎出來不少人,陳管家叫了一句“四少爺”,又笑容滿麵地請客人進屋。

蘇夢枕邊走邊道:“收拾一間客房給田先生。”陳管家連聲答應。田如霜說:“這……恐怕不妥吧。”蘇夢枕道:“無妨。”陳管家沒弄明白四少爺從軍統特務手裡搶了人,猶自熱情好客地道:“田先生要朝東的房間吧?給您鋪天鵝絨的床單最好不過……”

田如霜被蘇夢枕請進了書房,他略看了一眼,書不算很多,但厚厚堆了許多報紙,除此之外,什麼留聲機、自鳴鐘這些時興的東西都很齊全,也有些刀槍擺設,地地道道的闊少做派。他愈發小心謹慎,蘇夢枕卻已連珠炮似地拋了許多問題,讓他驚異的是,這位少爺對局勢知之甚少,卻能舉一反三,一點就透,讓他起了警惕,說之前再三思量,以免透露什麼不得了的消息。

儘管田如霜有所保留,蘇夢枕還是從他說的一些不是秘密的秘密中窺見一點真相,他十分感興趣,覺得與枕河向他傳導的理念相似,於是決定好好了解一下革命黨和他們的主義。他看出田如霜一定是革命黨中的重要人物,已經引起了特務頭子的注意,當務之急是要將他安全送走。思索片刻,蘇夢枕道:“此地已不安全,我把你送到沈陽去。”

田如霜聽到沈陽,這才反應過來這位少爺大約是孟軒的什麼人——他沒見過孟和,也不知道夜夜笙歌的孟家公館,而蘇夢枕畢竟不是真的孟和,不會把孟家少爺的名頭掛在嘴邊,因此隻說姓名,不說自己的少爺身份。但他便宜兄長孟軒雖年輕,已基本接下了東北,是現閣主極力拉攏的對象,據說二人還拜了把子,做了結義兄弟。田如霜知道閣主要對付西邊的軍閥,但兵力不足,此時東北方向的態度尤為重要。如果這個孟少爺不是西貝貨,那應該不是閣主派來試探他的,因為閣主還請不動他。

二人正說著話,陳管家來稟告說有客來訪,蘇夢枕便去了客廳。隻見來人頗為文雅,言語間很客氣,先是道歉,接著說自己是軍統餘局長的秘書,希望孟少爺賞光,今晚餘座在府上設宴相邀,請帖附上。蘇夢枕淡淡地問:“田教授在我這裡做客,餘局長不會來為難他吧?”秘書道:“都是誤會一場,既是孟少爺的朋友,又怎麼會是革命黨?”言下之意若是田如霜真的是革命黨,孟和便要掛一個勾結的嫌疑。

蘇夢枕冷笑一聲,道:“他是革命黨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秘書瞧見他眼中的冷火,竟不自覺打了個冷顫。正警惕這紈絝子弟並不簡單,蘇夢枕已端茶送客,起身離去,沒給這位餘座麵前的紅人一點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