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頭,平視著前方,眼神有些渙散不知在看什麼:“去找朱麟,哪怕把整個寺院翻過來,本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親軍衛瞬間分成?數列,向四方散去。
朱南羨渙散的眼神慢慢地,重新聚攏在朱憫達身上,他安靜地走到他身前,抬手握住那根刺穿他胸膛的長矛,狠狠一拔。
長矛“哐當”落地,朱憫達的身體失了支撐,向前倒來,朱南羨伸手將他扶住,讓他的頭垂靠在自己的肩,然後抬手拔出刺在他背後的兩根長矛。
在朱南羨眼中,他的大皇兄一直是卓爾不群的,威風凜凜的,他堅實的身
影始終為他撐起著一片天,讓他在這深宮中無憂無慮地長大。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的大皇兄竟會像這樣疲軟無力地倒在自己懷裡,仿佛十分依賴他一樣。
朱南羨將朱憫達輕輕地放下來,讓他平躺在地上,然後來到沈婧身邊,要去拔那柄尚還紮在她胸口的匕首。
沈奚像是被驚動似的,忽然抬頭看?他:“你?乾什麼?”
朱南羨垂著眸,隻低低道了句:“讓開。”
伸手就要握住匕首,卻被沈奚揮手打?開,他的眼裡布滿了血絲,連聲音都是嘶啞的:“拔了匕首阿姐就沒救了!”
朱南羨看著沈奚還想要去護住沈婧傷口的樣子,忽然之間怒火中燒。
他一伸手狠狠推開沈奚,左手握住匕首柄一下拔出。
早就沒有血濺出來了,在這寒冷的早春,血早已凝透了。
朱南羨抬眸看向沈奚,低低地,啞著嗓子道:“你?看?清楚,她已經死了。”
說罷這話,他解下腰間水囊,遞給一旁靜靜看?著自己的蘇晉,輕輕說了句:“勞煩你。”
蘇晉點了一下頭,取出布帕沾了水,俯身為沈婧淨臉。
朱南羨抬步走進佛殿,握住鋪在巨大佛案上的絹布,往外一掀,上頭供奉著的瓜果?,香燭與念珠“嘩啦”一聲落在地上。
然後他就站在殿門口,等蘇晉為朱憫達與沈婧都淨了臉,俯下身,將他們一一抱進佛殿,放在了佛案之上。
拈香點火,朱南羨將香插進佛案前的香爐,爾後走出去,握住沈奚的手臂把他拽入殿中,扔在案前的蒲團上。
隨後在他身旁的蒲團跪下,對著佛案上並肩而臥的朱憫達與沈婧,緩緩地俯下身,磕下一個響頭。
沈奚怔怔地看著朱南羨,片刻,他的目色沉靜下來,也?麵向佛案,與他一起伏地磕頭。
一叩首,謝皇兄皇嫂教我養我,待我是弟如?子,為我擋開這深宮的兵戈暗鬥,讓我始終活在光亮世界當中。
二叩首,謝阿姐姐夫信我容我,讓我從小到大恣意妄為,縱我懂我,讓我此世至今安樂無尤。
三叩首,願你二人永登極樂,相伴相隨,永生永世,不離不分。
悠悠佛香來襲,衝淡了這滿殿的血腥氣,沈奚在這繚
繚青煙中直起身,安靜地開了口:“昨夜阿姐來問我,等姐夫登基,等日子再暖和?些,能不能隨她一起去北平看三姐。二姐平生什麼事都為旁人著想,心?裡隻有一個執念,盼著家人團圓。我知道她盼團圓已盼了好久了,我當時怎麼不應她一句好呢?起碼能讓她這一夜過得開心?一些,起碼能讓她最後走的時候,心?裡少留一些遺憾。”
朱南羨沒有說話,他無聲無息地跪著,半晌站起身,沉默著走出了佛堂。
已近未時,日光仍盛,風聲不止。
湧動的風掀起朱南羨的袍角往後翻飛,蘇晉站在殿門口看著他,從來挺拔的身姿孤零零立在廣袤的殿台,顯得落寞不堪。
朱南羨仰起臉,清亮的春光便傾瀉而下。
他這一生總與日光為伴,是最明亮如?星的那一個,可就在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灑落在眼梢的春光是刺目傷人的。
他緩緩抬起手,遮住自己的雙目。
然後蘇晉就看到,有眼淚自他的掌隙間一滴一滴滾落下來,墜在他的下頜,隨即打落在地。
就像一場無聲而下的雨。
她慢慢地走過去,抬手輕握住他覆於眼上的手,喚了一聲:“殿下。”
那隻好看?的手是濡濕而冰涼的,再不複從前溫熱,可他還是“嗯”著應了她一聲。
不遠處傳來隱隱的兵馬聲,朱南羨的手動了一下,緩緩地放下來,他朝四周看去,忽然覺察出一絲不對勁——方才遣出去找麟兒的親軍衛怎麼一個都沒回來呢?怎麼一絲蹤影了也?沒了呢?
這支軍衛是他回京師前,自南昌府府兵中挑出來,一定不會有問題。
那麼他們是在哪裡出了事嗎?
從來大而化之的朱南羨幾乎是一瞬長大,異常敏銳地猜出了因果?,當下便對蘇晉道:“你?快走。”
蘇晉也?反應過來了,但她看著朱南羨眼中未褪的濕意,搖了搖頭道:“不,阿雨陪殿下一起。”
兵馬聲越來越近,朱南羨知道,那些即將到來的人要圍追堵截的人是自己,在朱憫達死後,下一個成為眾矢之的的嫡皇子。
若他隨他們一起走,隻怕一個也逃不了,可是若他留下,大約會為跟著自己的人,為她與沈青樾,換來
生機。
蘇晉看?著他,眼中竟似有暖意,輕聲又道:“大不了阿雨陪殿下一起死。”
朱南羨愣住了,片刻,他似乎想對她笑一笑,嘴角動了一下,卻笑不出來。
他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俯下臉,輕輕在她額稍一吻,“你?不明白。”他啞聲道,“若再沒了你?,我也?活不下去了。”
然後他將她推開,仿佛想讓她放心一般,終於努力牽起一絲有些難過的笑,再一次對她道:“快走。”
作者有話要說:
之哥的手挨個撫摸過你們的小腦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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