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剛固定好呆毛的位置,陸鉞便嗅到了泛著股鐵鏽血腥味的死亡氣息。
他的目光驀然淩厲起來,循著那股腥甜氣息,鎖定在不遠處的席家。
那是未亡人傀儡的氣息。
趁小月老還暈車暈得幾近失去神智的時候,陸鉞捏起他頭上的呆毛,給小月老施了一道防止未亡人發現他的神符。
他輕聲說道,“記住了,這才是真正的避妖平安符。”
而不是那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一塊靈石十張的過期神符。
話音剛落,一道閃耀著細碎金光的暖流便從陸鉞指尖傳遞至蘇昀的呆毛尖兒,再流到他的全身。
蘇昀眼睛慢慢地合上,頭往陸鉞懷裡一靠,立時軟軟地癱倒在了陸鉞的身上。
見小月老完全昏睡過去,陸鉞才低下身來,將小月老抱到車的後座上去。
他並不能讓小月老莽撞地暴露在未亡人麵前。
未亡人忌憚監罰司的勢力,暫時還未對下凡的神仙動手,但若這隻呆呆傻傻的小月老一頭撞上去……
陸鉞眼中光芒倏忽間暗沉下去。
懷中小月老無意識地用頭蹭了蹭他的胸膛,在睡夢中喃喃地念道。
“陸晟,我的…我的……”
陸鉞正準備放下小月老的手一頓。
小月老傻傻地笑起來,“…十七萬靈石。”
陸鉞冷漠地鬆手,將小月老放在柔軟的車後座上。
算了,看在這些都是他在沒有意識情況下做出的反應,就先饒他一次。
隨手扯了張薄毯給小月老蓋上,陸鉞定定地望了眼睡得香甜的小月老。
他的目光難得柔和了一瞬,隨即下了車,頭也不回地踏入茫茫夜色中。
……
房間裡,席雪顫抖著手,哆哆嗦嗦地捏起地上鋒利的鏡子碎片,也顧不得銳利的棱角直直紮進了她的指腹中。
她恨極地望著鏡子的男人,歇斯底裡地吼道。
“你騙我,你騙了我!……我這副模樣,還怎麼與他相見……”
那人唇角向上揚起,眼睛微微眯起,一副溫柔和善的模樣。
可恐懼至極點的席雪卻隻從他臉上看出了毒蛇般惡毒的笑。
“你不用擔心,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他都會死心塌地的愛上你,絕對不會離開你。”
他輕喃道,“若他隻是愛你的容顏,又如何談得上是真愛呢?我答應給你的,就是至始至終忠誠的愛啊。”
“而你所求的,不就是方軒的一顆真心嗎?現在你大可以如願以償了。”
“對了。”
他話鋒一轉,“雖然你已經透支完了你所剩的壽命,不過我還是會再留給你三天的壽命,與你的‘真愛’方軒在一起。”
桌上的沙漏突然詭異地翻倒了過來,細沙從上端緩緩地流下,倒數著僅剩三天的壽命。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三天後,你們便會‘白頭偕老’,雙手緊握著安詳逝去。”
男人歎息道,“這個死法,已經是我能為你想到的最浪漫的死法了。”
席雪雙腿發軟地慢慢跪倒在地上,她顫抖地捂著自己滿是皺紋的臉,崩潰地哭出聲來。
卻又擔心讓門外的父母聽見,她隻敢小聲地嗚咽著。
“您當時答應我的並不是這樣子的,求求您了,求求您……”
“白頭偕老,同生共死,我已實現我的諾言。”
他似是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不過,如果你後悔了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
席雪眼神渙散,她呆呆地抬起頭來,“…什麼意思?”
“你可以用彆人的生命,換回你的容顏與壽命。”
薄紗窗簾倏地被烈風刮起,在屋中鬼魅似地瘋狂舞動著。
在夜色的掩蓋下,那男人從房間落地鏡中轉過身來,踏進席雪的房間裡。
他手上握著一把精美的短刀,短刀上栩栩如生地雕刻著一條吐著鮮紅蛇信的白蛇。
他將短刀遞給席雪,彎下腰來,在她耳邊像情人般繾綣地低喃著。
“…殺死那個叫做陸晟的男人,我便將你失去的一切還給你。”
門外,席媽媽仍在著急地敲著門,她聽到門內的動靜後更加驚惶了。
“小雪,快點開門好嗎?不要讓媽媽擔心了。”
席雪狼狽地擦乾淨了眼淚,呆呆地轉過頭,看著被拍得震天響的房門。
她…她絕對不能以這副模樣出現在母親麵前。
門外傳來開鎖的動靜聲,“小雪!媽媽要用鑰匙開門了!”
男人的話語聲誘惑至極。
“答應我的話就接過這把刀。”
席雪隻覺得男人許諾以自己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可當她最終拉開宮殿厚重的帷幕時,看到的卻是無法回頭的萬丈深淵。
她木然地撫摸著自己蒼老的麵龐,“我現在就能恢複容貌嗎?”
“當然。”
麵前的男人戴著溫柔的虛假麵具,臉上看似和善的笑從不曾變過弧度,極好地隱匿了笑容之後的殘忍與血腥。
他的話語極輕,怕驚擾了她似的,可說出的話卻句句像把尖銳的刀子,精準地紮在她最薄弱的痛處。
屋內時鐘催命似地滴答滴答響著,窗外烏鴉報喪般低沉地叫喚著。
在世間紛紛擾擾的嘈雜中,她如此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裡最後一根弦斷裂的聲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