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的安靜飯局結束後,陸鉞正準備離開時,席媽媽熱情地極力挽留陸晟留下來多坐一會兒。
陸鉞本打算禮貌地回絕,但他望了眼窗外,見暴雨並未停歇,便想起了剛才進來時濕漉漉的小月老來。
小月老沒有雨傘,憑他隱身一天後所剩的微薄靈力,大抵是不足以讓他給自己施個擋雨的靈術,一路順順利利地回到辦事處的。
或許等雨停時再離開席家會好一點。
但是再晚一點,各路埋伏在人間的惡妖也有可能會趁著深夜盯上這隻一看就很好吃好騙的小月老。
陸鉞思忖再三,決定再在席家停留半個小時。
席雪坐在沙發上,按照母親的吩咐給陸晟削著蘋果。
但富貴人家出來的大小姐,從小就幾乎沒有動手削過蘋果,歪歪扭扭的蘋果皮連帶著大半的蘋果肉墜進垃圾桶。
隻留下一個殘留著點果肉的蘋果核。
蘇昀與陸鉞一同望著盤子裡那顆削好的蘋果核沉默了。
席雪不好意思地說道,“抱歉,我削得不好……”
理論經驗極其豐富的蘇昀刹那間就幫陸鉞想好了正確回答——
先是微笑著說‘不要緊,我從這顆蘋果的削法看出了XXX大師的狂野風格’。
然後再優雅地拿起蘋果,吃一口,用訝異的誇張表情表現出對這顆蘋果甜度的驚訝,歎道‘啊!蘋果真甜!’。
最後的關鍵則是用一句‘但是,人比蘋果甜’去升華愛情的甜蜜主旨。
殘酷的事實卻是——
陸鉞淡淡地瞥了眼蘋果,然後又將視線移回到他手中的報紙上。
“嗯,多謝。”
一道滾滾天雷瞬間劈在蘇昀頭上,劈碎了他所有冒著粉紅氣泡的美好幻想。
‘嗯’是什麼意思?
冷冰冰的‘多謝’又是哪幾個意思?
他是不是一個隻會說‘嗯’‘無妨’‘多謝’的複讀機?
兩人沉默了大約三分鐘後,陸鉞翻閱著手裡的雜誌,忽然問道。
“席小姐,你聽說過倀鬼的故事嗎?”
席雪死死盯著尖銳的桌角,呼吸不免得急促了幾分。
…為虎作倀,這男人究竟在意指什麼?
她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輕聲問道。
“陸總怎麼會突然談到倀鬼?”
蘇昀的小腦袋上排滿了燈泡大的閃亮問號,他歪著頭瞅向了陸鉞。
見小月老傻傻地望著自己,陸鉞原本漠然的語氣便莫名柔和了幾分。
“沒什麼,偶然想起來有所感慨罷了。”
“倀鬼也不過是受老虎製約的可憐人,所以才會……”
未等席雪說完,陸鉞便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
“可憐嗎?被倀鬼所引誘的無辜之人豈不更加可憐。”
蘇昀的小腦袋上又冒出了第二排閃亮的燈泡小問號。
這兩人在就著‘為虎作倀的倀鬼是否可憐’的辯題展開辯論嗎?
雖然陸鉞的視線仍停留在報紙上,但席雪卻覺得他仿佛已然看透了自己所有的秘密。
她心慌意亂地想到,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蘇昀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以一種劍拔弩張的態度討論著生命與神學科學的碰撞。
這兩人究竟在聊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席雪一臉茫然淒苦,陸鉞表情冷肅,看著就像是警察在審問罪犯一般。
桌上的蘋果核都已經快要風乾變黃了。
一如他那顆在冷風中枯萎的倔強心臟。
席雪沉默了半晌,反問道。
“陸總信命嗎?相信世上有司命和命格簿的存在嗎?”
“嗯。”
她慘笑一聲。
“命格簿上已經注定了人的一生,如若不是司命願意改命,那麼人是不是一輩子都必須得按照命格簿上寫好的悲慘方式活著?”
陸鉞微微皺眉。
“席小姐,命格簿由兩枝筆寫成,一枝筆握在天道手中,還有一枝……”
他轉頭看著席雪,一字一頓地說道。
“…就攥在人自己手裡。”
席雪瞳孔驀然一縮,尖銳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
“司命,月老,財神等看似掌握凡人命運的神,不過是天意的聆聽者而已。”
陸鉞言儘於此。
這番話他對許多被未亡人引誘獻出生命換取姻緣或者財富的人說過,但無一例外,都為時已晚。
講完這一番話後,陸鉞瞥了眼旁邊昏昏欲睡的小月老。
他用手托著腮,睡眼朦朧地望著自己,努力睜大著眼睛。
後來上下眼皮快要合到一起去時,他還邊支著眼皮,邊默默地念叨著‘十七萬靈石’來激勵自己不要輕易入睡。
可是念著念著,小腦袋朝桌上重重一趴,蘇昀徹徹底底地睡了過去。
…這個人說的話怎麼和當年陸司長在天庭靈術研討大會講的內容一般無聊?
結束這一番沉重的對話後,陸鉞起身,借上廁所之名路過桌邊,特地揪了揪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小月老的呆毛。
他就要回去了,臨走前必須得把小月老給順帶拎走。
小月老無意識地啪一下打掉陸鉞的手,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