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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 形成細碎光斑,不規則地落在雲燼臉上, 好像破碎的麵具。隔著斑駁的光影, 楚清宴能清楚地看見,少年眼中惶恐要遠遠大於期待。

他在害怕。

少年才剛剛入世,未曾見過沃野千裡的草原, 也沒看過逶迤連綿的沙漠, 卻直接就要麵臨慘烈的地震和叵測的人心。他隻能抓住最熟悉的人, 免於自己在殘破的歲月裡隨波逐流、沉淪睡去。

他想娶她, 卻不隻是因為愛她。

“雲燼,你要是知道我有多愛你,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話。”楚清宴歎了口氣,可話語中完全不含責備,隻有月光落入大海般,讓人沉溺的溫柔。

雲燼好像鬆了一口氣, 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迷茫地看向楚清宴,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少年跪在塌邊,白色長衫落上灰塵,眼中也沾染些許煙火氣,楚清宴突然就明白魏高祖之於龍脈的那顆心, 我不惜性命想把你高舉在雲端之上,卻隻能狠心將你拽入紅塵。

在這世上,你得學會自己長大。

楚清宴雙手結印, 幻化出一頂紅中帶黑的素冠,認認真真地為少年帶上,她的手如有若無擦過雲燼的臉頰,帶來湧動的熱氣。

“你想取個什麼字?”將碎發彆在耳後,楚清宴一本正經地問道。

雲錦用指尖碰了碰帽簷,心中突然升騰起一種自豪與炙熱,他想起邊關浴血奮戰的將士,想起京中百姓苦難中的笑容,想起魏國山川萬裡、江河浩蕩。

昏暗的馬車裡,少年揚起臉龐,如初升的太陽一樣光芒萬丈,“就叫長玉吧。”

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

楚清宴發自內心的笑了。少年的麵容尚有些稚嫩,但他終於尋到自己內心的渴望,衝破牢籠以保護的姿態立於人間。

在雲燼有些忐忑的眼神中,她輕輕道了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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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能答應和他成親,但今天畢竟是雲燼的生辰,楚清宴決定幫他慶祝一下。

然而他們已經接近邊關,此地荒郊野嶺,根本沒有像樣的食材。況且戰況緊迫,行軍耽誤不得,楚清宴隻好用法術瞬移到附近的村落,然後再趕上大部隊。

要走的時候,雲燼非常猶豫,他有些愧疚地說道,“這樣不好吧。”

“若是平時,我斷然不會這樣,”楚清宴歎著氣,無奈道,“然而今天你弱冠,況且到了西平,我們就再也沒有出來的機會。”

自從了解到自己的身份,楚清宴就不太願意使用法術。作為魏國龍脈,國家的每一絲變化都會體現在她身上,士兵死亡她會吐血,山河震蕩她的五臟六腑會崩碎,那麼反之呢?這裡麵恐怕有一些她不了解的內在聯係,還是少使用這些超乎常理的能力為好。

然而楚清宴之所以堅持,是因為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而且越接近邊關,這種預感越強烈……

“大人?大人?”

在雲燼困惑的目光下,楚清宴道,“我告訴一下統領,咱們現在走,最多一個時辰就能回來。”

護軍統領也看見了雲燼的素冠,有些感慨道,“大人今日生辰啊。”

“嗯,本官帶他去附近村落吃碗長壽麵,馬上就回。”

“委屈大人了。”

“不,”雲燼站在車轅處,衣服被吹得獵獵作響,他的目光第一次清晰地落在那些士兵身上,“委屈的是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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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的時候正好是午時,雲燼本以為他們會出現在炊煙嫋嫋、風景優美的村落,然而實際上,卻是一個隻有三十幾戶的破舊村莊,還有好多房屋都倒塌了。

剛一落地,楚清宴就急匆匆地向村子裡趕去,想詢問地震後的情況。雖然已經過了三天,但不知道是否還需要幫助。

雲燼一直不安的心終於重新落下,他跟在楚清宴身後,語氣安定而輕柔,“您不是帶我來吃長壽麵的吧。”

“不全是”,楚清宴有些愧疚,“我察覺到這裡的災情好像比較嚴重,就借機帶你過來了。”

這次地震的震源在他們駐紮的山脈附近,已經距離這個村莊非常遠了,為什麼她卻查探到大量死氣?

他們走進村落裡的時候,在街邊碰見幾個五、六十歲的老人,他們彎著腰在坍塌的房屋裡尋找有用的物品,楚清宴和雲燼馬上過去幫忙,楚清宴還偷偷用法術,把那些埋在深處的東西挖出來。

雲燼扶著斷裂的房梁,目光滿是擔憂,“大爺,怎麼不讓年輕人來做,多危險啊。”

那位大爺一手拄著拐杖,一手顫顫巍巍地撿起瓷碗,哀歎道,“哪有年輕人了,這村裡的年輕人,都死了。”

大爺的語氣中沒有多少哀傷,其餘老人也仿佛沒聽見一樣繼續在廢墟裡尋找東西。可正是他們的置若罔聞,才更令人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