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一周目後日談 神子大人和他的小玩伴,……(1 / 2)

愉快, 興奮的感覺。

瀕臨死亡的毀滅恐懼感,反轉咒力療愈自己的欣快感, 與宇宙鏈接起來的愉悅感……一切的一切都太過美妙。

五條悟從地上站起來。

從此往後。

大腦極度興奮,所以什麼也沒想,心裡隻有殺念。

天上天下。

禪院甚爾不在這裡。哈。逃跑了。沒關係。捉老鼠的遊戲而已。

世界最強。

領悟了新的術式,活力充沛狀態高昂,正好拿他來練練手。

由此誕生。

他閉上眼睛,仔細聆聽著這個世界的聲音, 周圍的全部信息都通過六眼不斷攝入腦海,造成大腦組織損傷,又被反轉術式修複如初。

很愉快。

漂浮在空中, 感覺自己是一條隨性的魚,風主動托舉著他,遞來這個世界的王座。

少年有點不屑, 凝聚咒力把周圍的風場弄成一團亂麻,然後笑起來,像是頑劣的小孩。

稍微有點寂寞了。

這個世界,從上自下俯瞰,眾生螻蟻, 無趣至極。

沒有打算再追那隻老鼠, 而是慢悠悠飄了回去,想象著她發現自己這樣飄在窗戶邊上會露出多麼驚訝的可愛表情, 一定會超擔心,想要讓他快點進去。

在她麵前忽然把咒力抽走,像是斷線的風箏般往下墜落,等她被嚇得掉眼淚,可憐巴巴哭著喊他, 再瞬移到她身邊,笑著說‘老子沒事哦’。

然後親親她,和她告白。

好完美的計劃。

光是想一想她那種表情,整個世界就又變得有趣起來。

遠遠看見了家裡敞開的窗戶。

看見了底下圍著的人群。

聽見了他們說話。

好像在說誰死了。名字是繪梨。

好殘忍的味道。空氣中流動著的,六眼所看見的一切,全部都布滿了殘忍的味道。

“哈、哈哈哈……”

少年墜落在地上,笑彎了腰。

在真正成為最強,舉世無敵的這一天。

他失去了一切。

*

“我們家惠呀,快快長大。”

在他每次承諾自己會做一個很好的大人的時候,姑姑總是這麼說。

伏黑惠喜歡姑姑,也隻喜歡姑姑。

被她接回家以後,伏黑惠就再也沒有羨慕過彆的小朋友。

因為彆的小朋友有愛他們的爸爸媽媽,伏黑惠也有很愛很愛自己的姑姑。

她很喜歡笑,也有點愛哭,伏黑惠喜歡她笑,不喜歡她哭。

所以他喜歡總是把姑姑逗笑的傑,不喜歡那個總是惹哭她的悟。

但是姑姑說,她以後要嫁給五條悟,好吧,雖然不太讚成,但是他現在還太小了,就算發表意見也不會起到什麼作用,所以隻要姑姑開心就好。

可麗餅很香。他還處在饞嘴的年紀,低頭看了看,吞咽了一下口水,決定還是要忍耐到回家之後,和姑姑一起吃。

他看見馬路旁邊停了好多車,警車救護車還有他不認識的車。

出現壞人了嗎?

伏黑惠皺起眉,拽著小書包帶子加快腳步往家裡跑,到了樓下,又發現這裡站了很多大人,黃黃的像是繩子一樣的東西在周圍框出一個圈,不許彆人靠近。

聽見彆人說,說這孩子真可憐。

說她好像才十五歲。

聽見鄰居阿姨哭著說,這是一個可愛的乖孩子,大家都收到過她的很多禮物。

伏黑惠認識那個阿姨。

姑姑總是一口氣買很多東西,然後送給甚爾,送給傑和悟,送給他,送給同學送給鄰居。

“呀,這孩子……”

阿姨看見了他,露出一個憐憫又悲傷的表情,指著他,對警察叔叔說:“這就是她的侄子呢。”

伏黑惠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警察叔叔走過來,捂住他的眼睛,說要帶他離開這個地方。

“為什麼?”

他皺起眉,想起姑姑還在家裡:“我要回去,我姑姑在家裡等我。”

沒有人回答他,也沒人在乎他的掙紮,警察叔叔把他抱起來,快步離開了這裡。

可麗餅掉在地上,男孩伸出短短的手去撈,沒有撈到。

他又看了看那個阿姨,看見那樣憐憫的目光。

那樣的目光以前常常會有,在沒有遇見姑姑之前。

家樓下便利店的老板,幼兒園的老師,撿垃圾的時候遇見的流浪漢大人,他們都會用這樣的目光看著他,就好像他是一個可憐的,沒有家的小狗。

可是現在他有家,他有姑姑。

等了好久,他才被警察叔叔送回家,家裡貼著很奇怪的東西,五條哥哥站在窗戶邊上,正低著頭往下看,聽見動靜,也沒有像是以前那樣笑嘻嘻地過來逗弄他。

姑姑不在家,爸爸也不在家。

伏黑惠低下頭,坐在最門口的小板凳上,哪裡也沒有去,一句話也沒有說。

又等了一會,傑哥哥也過來了。

他身上有很多血,臉上沒有表情,看見坐在門口的他,冷冷瞥了他一眼。

那目光裡滿是厭惡、仇恨,和尖銳的殺意。

伏黑惠聽見他說:

“那家夥自裁了。”

得知她死訊的第一秒,伏黑甚爾就把刀插進了自己的腦袋。

夏油傑過去的時候,男人已經死了有一會了,屍體隨意地擺在高專的結界裡,因為這個人站在敵對的立場,又好像和五條悟關係密切,所以沒人敢靠近,就任由太陽暴曬著他。

沒有給人任何報複的機會,罪孽深重的人自己了結了自己。

於是夏油傑看向他的孩子,看著這個和他有著同樣血脈的小孩,問:“要殺了這孩子嗎?”

“少發瘋了。”

五條悟站在窗邊,頭也不回。

根據家裡護衛的描述,和警察的判斷,她是忽然自己跳下去的。

太突然了,所以誰也沒有反應過來去接,那些雜魚也根本沒有從高空接住一個人的本事。

得知消息的家主從京都趕了過來,說要讓這些廢物替她陪葬,五條悟讓他滾了回去。

“是我的錯。”

他低著頭說:“是我把她從京都帶過來的。”

小時候,神子總是想帶她離開那個結界,離開繁雜紛亂的一切,帶她遠走高飛,飛得很遠很遠,飛去誰也找不到他們的地方。

沒有做到那樣的事情,所以後來的一切都隻能怪他自己。

“是我把盆栽給她,又說了那樣的話。”

明明已經在身邊了,明明隻要耐心等待下去,她早晚會明白她的心意,但還是不夠有耐心。

給她小悟盆栽,說了如果盆栽枯萎,自己也會死掉這種可惡的謊言。後來為了彌補這個謊言,為了讓她安心,又給她灌輸了可以通過盆栽時時刻刻確認他狀態的觀念。

如果沒有這些事情的話,不論怎麼樣她都會過來的。就算還是會被禪院甚爾刺殺,還是會倒下,但為了親眼確認他的死亡,不管再遠,她都會來到他的身邊。

而那時候,他早就已經醒了。

是他說謊,讓她被噩夢襲擾,讓她哭得那樣可憐,才會讓小時候的自己去哄她。

小孩帶她去了幼兒園,她才會又遇見甚爾。

一件件小事串聯起來,造就了她的死亡,歸根結底,和彆人沒有多大關係。

“是我告訴她殉情很浪漫,也是我還不夠強。”

如果沒有說那種可惡的話,如果早點領悟反轉術式,那麼在她電話打來的時候,他一定也會三秒之內就接到。

哪怕他做了一件對的事情,但凡他真正承擔了一丁點應該承擔的責任,事情都不會變成這樣。

少年站在窗邊,想象她是怎麼從這裡跳下去的。

她喜歡曬太陽,所以裝了落地窗,為了安全考慮,能夠開合的那扇窗很高,禪院甚爾碰得到,她和小孩夠不到。

所以要踩在椅子上。

他稍微彎下腰,想要感受她踩在椅子上的這個高度,能曬到什麼樣的太陽。

現在已經是黃昏,太陽變得柔和下來,光掃在臉上,有點冷。

這裡好像還殘留著她的氣息,淺淺薄薄的咒力,在六眼看來和世界上所有普通人的咒力沒什麼不同。

“她的死,根源在我。”

五條悟睜開眼睛,輕輕說。

好像過了一年,也有可能是兩年,記得不太清楚了。

日複一日地做著同樣的事,祓除咒靈、救人,坐車,然後又祓除咒靈、救人。

“前輩這樣會不會太累了?”

會在他任務間隙,給他送甜點,和他說稍微休息一會也沒什麼,摸著腦袋說非常崇拜他的後輩死了。

叫什麼來著。灰原,是這個吧。

雖然記不清了,但多少還是要去慰問一下。

活下來的另外一個後輩捂著眼睛,說,既然五條悟這麼強的話,把全部的事情都交給他不就好了嗎?

五條悟想了想,把伴手禮放在窗台上,又瞬移走了。

沒過多久,也可能過了很久,夜蛾老師趁他坐車的時候來到他的身邊,說傑叛逃了。

一開始還以為聽錯了。

小孩還小,正好好上著學,她在乎的人就唯獨剩下這麼幾個了,於是五條悟停下了無休止的任務,去新宿見了他。

街頭人來人往,摯友說他有了一個新的理想。

他說他想要殺死所有的普通人,殺死所有和伏黑甚爾一樣沒有術式,看不見咒靈的猴子,創造一個隻有咒術師的世界。

為什麼呢?五條悟問,這樣做的意義在哪裡。

“如果她一直待在我們身邊,如果她一直生活在咒術師的世界,如果沒有伏黑甚爾這種人的存在,悟就不會被偷襲了不是嗎?”

他用這個做理由,然後說:“如果那個人有咒力的話,靠近悟的第一秒就會被偵查到吧。”

五條悟沉默了一會,“傑是徹徹底底瘋了麼。”

“是啊。”

對麵的少年清瘦得不像話,朝他笑:“從她死掉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對普通人這個群體,感到無比的厭惡。”

心裡想了很多話,但可能是太久沒有表達的緣故,他感到自己已經喪失了吐露心聲的能力。

“真任性啊,傑。”

最後他隻是輕輕說:“那孩子在天上看著,聽見傑說這樣的話,該有多麼難過。”

看見摯友露出了弱者的表情,無助、迷惘、好像在祈求誰的憐惜。

五條悟站在原地,看著摯友背對著他越走越遠,忽然想起那一天,他們兩個打了雪仗,滿身是雪走回去。

有人抱過來,笑著問怎麼回事呀,催著他們洗澡喝熱茶,好像生怕他們感冒。

有點冷。

五條悟低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腰。

再也不會有人抱他,擔心最強的咒術師感冒了。

那之後很快就畢了業,硝子留在高專,夜蛾老師和家裡的人過來問他,問他以後打算做什麼。

他不知道,隻是重複祓除著咒靈。

夜蛾老師說節哀順變,人總是要往前走的,五條悟點點頭,說正在走著呢。家裡的老頭子提議每年叫些人給她殉葬,以免她在天上感到孤單,五條悟說他們最好再滾遠一點。

小孩覺醒了十影,上小學了。禪院家的人找到他,說要把祖傳術式的繼承人買回去。

五條悟問他願意去哪裡,小孩抱著毛絨玩具,說他想留在姑姑的房子裡。

兩個人住在一起,偶爾五條悟會煎個雞蛋之類的給小孩做早餐,他很乖,也很安靜,隻是偶爾會抱著小貓小狗,小聲問它們爸爸和姑姑去哪裡了,是不是永遠不會再回來。

沒人回答。

在她的臥室才能睡得著。

曾經家裡很熱鬨,她一整天都在笑,喜歡趴在沙發上看電視,喜歡在地毯上和小狗小惠一起打滾,喜歡躺在落地窗旁邊和小貓一起曬太陽。

他依舊是個不懂得尊重彆人隱私的家夥,把她枕頭底下的小福袋找了出來,裡麵放著以前他們給她的紅包,又把她抽屜裡用過的口紅、可愛的小發卡、喜歡的小裙子……把這些全都翻了出來。

把它們全部丟在床上,整個人埋進去,好像還在被她擁抱,有一種幸福的錯覺。

後來有個發卡被他壓壞了——她專愛買這種漂亮又不實用的小東西。

五條悟搗鼓了很久,出任務坐車的時候也握在手裡研究,開著車的輔助監督有點驚訝,說想不到五條先生也會研究女孩子的東西。

“是妻子的哦。”

他捏著發卡在手指上轉了轉:“不小心弄壞了,有點怕她生氣,所以好多天沒敢回家了。”

現在的輔助監督是更低一屆的後輩,沒有什麼才能,於是被他勸退了當咒術師的夢想,過來替他做事。

沒見過她,好像也是個不會擅自打聽前輩私生活的好孩子,所以露出了堪稱驚恐的表情。車子慌慌忙忙在曠野上打著轉,聽見伊地知問,“五條先生竟然結婚了麼?!”

“嗯?難道我看起來不像是有家室的人嗎?”

他摸著下巴,笑了笑:“十六歲就定下了哦,因為有些事情耽誤了,所以一直沒舉行婚禮。”

怪不得除了硝子前輩以外,五條先生身邊從來不會出現任何女性,原來是怕家裡的妻子生氣啊。

輕輕打了打方向盤,伊地知說橫濱有很多有特色的甜品店,帶一點回去的話,說不定可以哄好太太。

依言照做了。一個人坐在餐桌上,慢慢享用著點心,吃再多也還是感覺很饑餓,從口袋裡把那根她用過的口紅拿了出來。

很想一口吃掉,但吃掉了就沒有了。也不能碰它,再把她的東西弄壞就錯上加錯了,所以隻是低頭看著。

還沒見過她化妝的樣子呢。

閉上眼,關於紅色的記憶,隻有很多很多的血,和她破碎的身體。

在她的包裡找到兩張電影票,是那時候很熱門的愛情片,男女主角經曆了重重磨難,然後笑著擁抱在了一起。

坐在沙發上,慢吞吞一個人看完了。

書桌最左邊的那個抽屜,一封信被書本壓在最底下,他忍了有些年不敢打開,今天稍微有點疲憊,所以還是拆開了。

[神子大人。]

她的字圓圓滾滾的,像個小學生,五條悟坐在這裡,現在還能回想起來她皺著眉寫作業的樣子。

小時候就笨,老師說的東西聽很多遍都不懂,可憐巴巴地湊過來,問他能不能教教她。

五條悟是聽一遍就能明白的天才,不懂得怎麼教人,那時候更沒有那種耐心。

“自己抄。”於是把作業本扔過去,看見她有點委屈地縮了縮腦袋,然後連抄作業都抄不明白。

老師要打她的手心,這笨蛋顫顫巍巍伸出手,戒尺還沒揮舞下來就哭著又把手縮回去,來回好幾次,連老師都忍不住笑了。

如果那時候對她好一點就好了。

沒有拿過戒尺故意嚇唬她,而是牽著她的手,說作業不做就不做了,帶她去彆的地方玩,在她身邊看著她,誇讚她,告訴她自己很喜歡她很依賴她,不要每天都用惡劣的話逗弄她。

她是不是就不會覺得寂寞,不會去彆人那裡尋求慰藉,不會馴養禪院甚爾。

所以啊,一切都是他的錯。

[雖然是晚上,雖然靜悄悄的,但我還是有點害羞呢。]

本來隻想看一點點的,每天看幾個字,慢吞吞珍惜著把信看完。

但六眼源源不斷把這些文字傳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