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二(2 / 2)

沈遊想起晉曉說的沉住氣,咳嗽一聲,說:“沒笑什麼,隻是覺得侯爺體恤士兵。”

昌平侯心想,人長得再好看,不也得對他點頭哈腰,於是說:“本侯確實很體恤士兵,你知道梁州吧,本侯在那裡帶兵一年,那些將領,在本侯走的時候,都感激涕零。”

恐怕人家哭的不是舍不得,哭的是還好你走了。

這下,整個營帳內大家都笑了。

昌平侯也跟著笑:“這還差不多嘛,軍營就要樂著點,甭成日搞得這麼嚴肅。”

整個營帳內充滿快活的空氣。

昌平侯把此行當做散心,聽說雍州戲班子活絕,還命戲班子給自己編一出戲,叫《昌平侯臨雍州》。

軍營裡專門劃出一塊,供他取樂,在那塊區域內,士兵臉上都笑吟吟,一出那塊區域,沒人臉上掛著笑,步履匆匆。

士兵都在盼著侯策述職完回來,穆邵可能暫時得留在國都,他們隱約知道,不會太久。

不過,他們和西南梁州不一樣,沒迎來昌平侯“載譽”回去的日子。

不過一旬,偵查兵便探得戎人有大動作,至少是大部隊,朝雍州擁來。

議事廳的蠟燭,熊熊燃燒著,連夜開啟會議。

穆邵侯策不在,上首是空的,其次的位置,由副將王榮和沈遊各占一半。

幕僚推測:“或許是戎人那邊得到穆邵、侯策進燕都的消息,以為我們群龍無首,所以抓緊時機進攻。”

杜子衿沒看到晉曉,問:“秦先生呢?”

一個將領回:“因為傷者多,先生還在礦區,沒回來。”

“戰還是防?”

沈遊和王榮對了下視線:“戰。”

穆邵在的話,也會同意迎戰。

既然是戎人主動挑起的,隻有把戎人徹底打跑了,才不會出現像現在這樣,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昌平侯管理軍務的情況。

所以機會不能錯過。

這邊議事廳剛下決定,然而,雍州城的城門,卻在昌平侯的口諭下,徐徐關起來。

沈遊問士兵:“你說什麼?”

他怒起來,聲音帶著的嚴厲,和穆邵十分相似,那小兵抖了抖:“校尉,侯爺說不能打,就下令關了城門!”

關了城門,那城外那片礦區、四個陣地的士兵、還在礦區的晉曉怎麼辦?

沈遊嗤笑:“他還真以為在這裡他做得了主,開城門。”

昌平侯沒想到,自己前腳讓關的城門,後腳就讓沈遊給開了,本來還癱在榻上聽說書的,要睡不睡,這會兒整個人清醒過來:

“這雍州怎麼回事?本侯的話,都比不過一個校尉?”

他猛地跳起來,:“本侯倒要去看看,他沈遊有什麼資格,能讓士兵打開本侯讓關的城門!”

那頭,沈遊穿上盔甲,佩好兩把佩劍,點了五萬精兵整裝待發,昌平侯急吼吼趕過來:“大膽,你們有沒有把本侯放在眼裡?”

沈遊坐在馬背上,本來就比昌平侯高許多,這會兒低頭斜睨他:“侯爺怎麼來了,怎麼,是曲兒不好聽,還是舞姬不夠美?”

他話說完,身邊的將領都發出笑聲。

昌平侯終於知道了,這些人就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過!

他惱羞成怒,指著沈遊:“本侯命令你,現在給我從馬背上滾下來。”

沈遊笑了笑:“侯爺說的什麼,這兒風大,我聽不清。”

於是又是一陣嬉笑。

昌平侯氣昏頭了,但沈遊的馬,脾氣並不好,踏踏馬蹄,鼻子噴出一口熱氣,讓他心裡有點打鼓。

緊接著,他轉念一想,他一個侯爺、雲麾將軍,平時都是彆人巴結他,沈遊這種泥腿子,他還有什麼好怕的?

昌平侯猛地衝到沈遊馬前,攔住他:“給本侯滾下來!”

沈遊低頭,目光森寒,冷冷地看著他。

倏地,他“刷”地一聲,拔出長劍,那劍光被日色一反,亮得人眼睛不由眯起眼,他將遊曳對準昌平侯,殺意也就在這時候,倏地傾瀉而出。

昌平侯從小錦衣玉食,和沈遊這種在疆場曆練過的不一樣,還真從沒被人這麼對過,一刹那嚇得連退了幾步,左腳絆住後腳,摔了個底朝天,而且因為太圓,一時之間竟然站不起來。

隻看他雙手雙腳在地上瞎抓著,滑稽得和個烏龜被推翻了一樣。

全體將士爆出大笑,昌平侯終於費勁站起來時,臉頰窘成豬肝色:“好,非常好,”他手指指著一圈將領,跳腳:

“你們給本侯記著!”

話已至此,沈遊不再和他耽擱,隻是舉起手中穆邵的劍,道:“眾將士聽令,戎狄屢次犯我雍州,今日便是將他們斬殺殆儘之日。”

“殺!”

喊殺聲震天動地,昌平王就像一粒小灰塵,跳梁小醜,或許最大的效果,就是引將士發笑的那傘下,讓戰前稍微輕鬆些。

沈遊命令兩個步兵:“去,請侯爺回刺史府,讓他好好休息。”

昌平侯渾身一顫:“你敢!”

然而步兵們不顧他的意願,兩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廂房帶,一路上他罵著什麼“反了”“沒有王法”,都被人觀猴似的,拉下去。

沈遊一夾馬肚,劍指城外:“行軍!”

於是,關了五個時辰城門,又被打開。

各個陣地軍隊集結,沈遊見到晉曉在組織把傷員往城裡搬,輕輕鬆口氣。

有她在的地方,就隻有有條不紊。

下午,雍州軍和戎軍爆發一次衝突,雙方都沒有占到彼此便宜,鳴鼓收兵。

夜裡,臨時駐紮的軍營,沈遊在最前麵,沙盤上立著幾個牌子,他年齡小,卻不會給人一種“嫩”的感覺,分配下去任務條理清晰,行動果斷。

待營帳裡將士退去,他才看到晉曉在一旁默默看著。

他頓時覺得心潮澎湃,問晉曉:“先生覺得,我所分配的如何?”

晉曉回:“沒有問題。”

沈遊笑了笑,十七歲少年,眼瞳裡都是星子。

晉曉看著他,突的問:“城門關了後,又開啟,雲岩說是你和昌平侯之間的矛盾,你如何處理昌平侯?”

“處理?”想到昌平侯那軟蛋的樣子,沈遊哼笑一聲,“就這種人,還需要處理嗎?我讓士兵把他拉下去,暫時關在刺史府。”

晉曉問:“關起來後呢?”

沈遊疑惑:“關起來之後還能怎麼樣?就看著他不要給朝廷傳信。”

晉曉:“看押昌平侯的人,有你的心腹嗎?”

這幾年,沈遊也和一些士兵關係不錯,都是信得過的。

沈遊搖頭:“沒有。”

這些兄弟他都帶出來打仗了,怎麼會將看押昌平侯這種低級的差事交給他們?他們可都是要立軍功的。

見晉曉問這麼多,沈遊也不由思索她的目的,隨後回:“先生放心,昌平侯在刺史府不會出事的。”

晉曉隻是點點頭:“以防萬一。”

和戎人的第二次衝突,就在第四天下午,這次戰役不像最開始的衝突,雙方僵持的局麵難以被打破。

做決策者不容易,但沈遊喜歡權利在手的感覺。

穆邵的劍在他這裡,一來他要調兵遣將,檢查糧草,二來還要關心各傷員情況,統計損失。

本以為這場戰役怎麼也會拖個一個月,但沈遊是看不到戰役成功。

因為昌平侯死了。

沈遊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報信的人,厲聲問:“死了?怎麼死的?”

侍從戰戰兢兢:“被隨侍發現吊死在房中,軍中仵作也看過了,就是吊死的,還留有絕筆書。”

說著,侍從奉上一紙薄薄的信,上麵以昌平侯的口吻,寫了他因在雍州遭校尉沈遊百般受辱,所以選擇自絕,望朝廷給他一個公道。

沈遊簡直想笑。

像昌平侯這種軟蛋,估計成天想著怎麼回朝廷告狀,怎麼會選擇自儘!

驀地,前兩天晉曉強調問他的事,在他腦海裡浮現,原來那時候,她就猜到或許會出現這種事,這裡麵另有蹊蹺。

沈遊說:“將昌平侯的屍體保存好,將他帶來的侍從都關起來,待這邊戰事稍歇,再評判……”

“不可以,”杜子衿第一個出來反對,“沈校尉不知道此事的嚴重性嗎?就算我們跟朝廷稟報昌平侯自儘,朝廷會信?”

確實,昌平侯自儘隻是表麵上的,而實際上,也不知道是誰做的手腳。

沈遊皺著眉。

而這時候,杜子衿又說:“如此一來,校尉不能再帶兵打仗,應當及時將兵權交出來,免得牽連整個雍州。”

沈遊這才一驚:“你什麼意思?”

有一個幕僚也說:“如今雍州還要打仗,承受不來朝廷責怪,所以這件事最好是校尉和昌平侯之間的私人恩怨。”

沈遊提高聲音:“私人恩怨,我和他?”

那幕僚說:“是啊,當天可是無數將士看著沈校尉對著昌平侯拔劍。”

沈遊看向那些將領。

副將王榮說:“沈校尉,為了大局著想,隻能委屈你了。”

他們受他差遣的這幾日,都沒表現出什麼不悅,可實際上,還是不服他年齡小。

原來局在這裡等他呢,晉曉早料到了,還提醒過他,他卻還是把他們全都當成兄弟,傻得很。

沈遊一句話也沒說,將穆邵的佩劍解下來,按在桌麵上。

與其等王榮讓士兵押解他,不如他自己放下手中的權利,這樣還體麵一點。

他被兩個士兵帶下去前,卻看到一直沉默的晉曉站起來。

杜子衿問晉曉:“怎麼,秦先生是覺得不服?”

晉曉搖頭:“沈遊本是我的學生,如今犯錯,我也難辭其咎,故此,願解去參謀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