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五(1 / 2)

侯策進國都述職, 被國君以“編纂雍州曆史人文”這種可笑的借口,軟禁兩年。

這兩年期間,他聯係不上任何外人, 連穆邵的情況都不清楚, 一直找尋機會逃離國都。

終於, 於前陣子,看管他的人放鬆警惕,他一把大火燒了住處,躲過數次追殺,吃野草、喝露水,日夜兼程趕回雍州。

這兩年,他隻隱約從看管他的人那裡聽說,雍州和戎人在打仗, 想著,有沈遊和秦晉曉在,雍州怎麼都是占上風。

結果,他好不容易拉著瘦馬回到雍州,才發現在雍州主持大局的,不是沈遊和晉曉, 而是王榮和馬國勇。

和戎人的這場仗,也是越打越亂, 越大越窩囊——

就在三個月前的一場戰役, 他們丟了六年前搶占的礦區,不止如此,還有三個堡壘陣地,也沒有守住,這道防線就破了。

現在, 雙方以礦區為據點,拉開爭奪戰,礦區設備工具被摧毀得稀爛,根本就用不了。

侯策覺得痛心。

好不容易積攢的實力,竟然因為和戎人的戰爭,一直磋磨著,雍州變成十年前那般。

這還算一回事,打仗總有勝負,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王榮之流本就缺點實力運氣,礦區丟了,再奪回來就是。

最令他痛心的,是沈遊和晉曉竟然因為權力爭端,離開雍州。

而侯策也知道,他離開快三年,雍州的權利不在他手中,比如他要去拜訪弘王,弘王卻不見他。

當年昌平侯死了後,朝廷派弘王到雍州,弘王卻是個明白人,知道大燕氣數已定,接下來將會分分合合,也想在這種局勢裡分一杯羹,就把大寶壓在王榮身上。

因此,對他這個雍州前主人,甚是不屑一顧。

直到這一刻,本來對雍州以及舊部還有點希望的侯策,才徹底失望。

他走在走廊上,沉沉歎口氣:“變天了。”

眼下這種情況,或許穆邵回來,才能挽回幾分,然穆邵如今還在國都,教著那個隻有七八歲的小兒,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雍州。

雍州也不是侯策能久呆的地方。

他比誰都清楚,朝廷知道他出逃後,定會遷怒雍州,到時候,弘王或許會選擇將他捆回去。

雍州對他而言不安全,他得離開,但是他不能立刻離開,王榮也在監察他的動作,他得小心點。

所以離開之前,侯策打算聯係舊時布的密探。

與此同時,緊跟著他身後進雍州的,還有朝廷的人馬,因為他的出逃,雍州徹底引起朝廷注意。

朝廷派人來見弘王,才發現弘王不掌管雍州,甚至反過來,幫雍州向朝廷隱瞞真實兵力——這些年,雍州從一處鐵礦煉出許多兵器,且戰馬數量遠超過上報給朝廷的。

雍州有反心。

這封八百裡加急密信,送到國君手裡。

這回,饒是國君再昏庸,也感覺到自己寶座岌岌可危,為大燕兢兢業業的臣子,再三勸說,雍州若是要反,那可是易守難攻,且國都兵力無多,對雍州來說,能輕而易舉能直逼國都。

國君問臣子:“雍州敢反,朕讓兗州冀州攔住他們,不就行了?”

臣子簡直欲哭無淚:“陛下呀,荊州豫州都反了,兗州冀州去平反江南地區的起義。”

國君難得思考起來:“那就找還有餘力的州府……梁州,梁州不是一直沒什麼事嗎,不是正好?”

臣子勸:“萬萬不可啊,陛下,難保梁州刺史和鎮南將軍沒有這野心……”

送這道聖旨給梁州,豈不是給梁州軍名正言順北上的理由?到時候,若雍州梁州二州被並到一起,那什麼兗州荊州,都不是對手。

國君冷笑:“怎麼,朕的決策有問題?讓他們打起來,有句話怎麼說,魚蚌相爭漁翁得利,正好!”

臣子想,是鷸蚌不是魚蚌,又想起上次堅持勸說國君的良臣,如今有的被貶謫到南蠻之地,更甚的是被抄全家,沒一個好下場。

臣子最後還是把話咽回去。

於是,朝廷一道聖旨送到梁州,讓梁州軍守將嚴堅秉,清點五萬人馬,前去清剿雍州反賊。

大燕境內,各州第一次戰爭,始於梁州與雍州之間。

雍州一下陷入極其艱難的處境——外有戎人,內有朝廷和梁州軍,但這種局勢,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朝廷早沒有使喚各州的力量,聖旨隻是表象,梁州打的是司馬昭之心。

於是,梁州軍即將掌管雍州之事,傳到侯策這裡。

侯策暗道不好,他為了聯係上舊時的布的人,又拖了幾天,結果就拖到這時候。

他燒掉密探送的信,得知沈遊和晉曉後來是去了梁州,臉色沉重,雍州有愧於沈遊,或許這次沈遊就是代表梁州,來吞並雍州。

眼下,他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月色昏暗,侯策穿著鬥篷,在舊部的安排下出城。

然而剛出城沒多久,本以為最是穩妥的離開時機,侯策卻被王榮手下將領帶著的人圍住了。

那人客客氣氣拱手:“侯刺史,彆來無恙啊,可如今國君盛怒,你可不能離開雍州。”

侯策謹慎地引馬後退,那些人騎馬朝他圍過來,正當他心覺得天要亡我時,倏地,從右側騎出兩匹馬,一下衝開人群:

“侯大人,隨我們來!”

那馬上分彆坐著兩人,眉目一致,和沈遊長得有七八分相似,就在剛剛,侯策還以為自己看到兩個沈遊!

這兩位就是一直在軍中的沈遊的雙胞胎弟弟,沈江和沈河。

當時沈遊離開得太匆忙,兩個弟弟在礦區,甚至都沒能見上一麵,不過沈遊留話給他們,告訴他們不要輕易和王榮起衝突,他們也從雲岩那裡知道真相,一直呆在軍中,就等沈遊回來。

因為他們知道,沈遊不會丟下他們不管。

此時,不管是出於還曾經的恩情,還是出於大局,侯策定不能被帶回去。

沈江身後還跟著不少士兵,攔住要抓侯策的人,於是三人騎著馬狂奔在南下的路上。

這一日的夜,和當初晉曉沈遊離開雍州時,很是相似,新月垂在天邊,仿佛不堪其重,一個不慎就會跌落人間。

他們與月為伴,策馬狂奔,身後騎兵也窮追不舍。

很可惜,沒過多久,三人就被七八個騎兵團團圍住,再沒法跑出。

沈江和沈河抽出劍,沈江告訴沈河:“拚死一戰,也要護送侯刺史出去。”

卻在這時候,不遠處一個聲音,從空中傳過來:“死什麼?彆動不動把死字掛在嘴邊。”

這個聲音氣勢很足,似乎還帶著一點笑意,這幾人先是一愣,然後沈江最先反應過來:“大哥?”

那些追兵也神色緊張地四處查看,喊道:“什麼人?”

隻看不遠處的山坡上,一個火把亮起來,緊接著越來越多火把照亮這片區域,因為夜太黑,這群人靜靜地等在這裡,叫人以為是植物叢,等光一照,才看清是穿著盔甲的精兵。

沈遊騎著駿馬,立於最前:“我乃梁州軍冠軍將軍,沈遊。”

侯策一驚,隨後是大喜過望,包括沈江和沈河,也都驚喜不已:“真的是大哥!”

有沈遊這插手,侯策終於脫離危險,而沈遊一下馬,就朝侯策單膝跪下,拱手:“末將來遲,還請大人勿怪。”

侯策知道他根本受不起這一拜,但沈遊這麼做,就是還認他這刺史之位,他一邊欣慰自己沒看錯人,另一邊,卻不會真的當一回事。

如今的沈遊,可不比從前。

他忙扶起沈遊,在眾士兵麵前說:“沈將軍,如今你官銜都與我平齊,又何須拜我,上疆場就是掙一份功名,你有你的造化,如今我們可平起平坐。”

如此兩人相互客氣幾番,沈遊才站起來,問侯策和沈江沈河:“雍州城的情況如何?”

沈江沈河知道的都是軍隊裡的事,事無巨細,一人幾句告訴沈遊。

侯策才從國都回來,所知雖不多,不過他有自己的暗探,便補充一些暗裡的信息。

沈遊再和自己所知道的信息一對,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合著雍州被王榮等人玩成爛攤子,他這一來,就是接手一個爛攤子。

侯策見他身邊沒有秦晉曉,問:“秦先生呢?”

沈遊說:“我隻是帶著兩千精兵先行,她和其餘大部隊以及糧草,都在後麵,大約五日後到達。”

沈遊此行就是來接侯策的,如今人安全到他這裡,他帶人沿著路返回。

這樣不到兩天,兩隊人馬會合。

會合之夜,大軍停止行軍,在荒地上休息一夜,他們分工明確,嚴格遵守軍裡的製度,每個人精神麵貌甚好,甚至看不出大軍已經接連行進三個月。

侯策觀察後,心驚不已,能把五萬人的集體訓練出這種狀態,沈遊果然了不得。

他不由慶幸自己識時務,沒有仗著當年是沈遊上峰,就怠慢沈遊。

這一夜,針對如何進雍州,幾個核心人物開了場會議,如果王榮遵旨打開南城門,那就會順利一點,如果王榮抗旨,難免一場戰爭。

侯策是不支持打仗的,如今戎人虎視眈眈,雍州再分精力出來對付梁州,恐怕得便宜的是戎人。

在眾說紛紜的時候,晉曉卻突然說:“侯大人不用擔心,此戰打不起來。”

“王榮一定會開城門。”

侯策問:“為何如此?”

晉曉笑了笑:“民心所向。”

她生得好看,這樣一笑,總讓人覺得一陣舒適。

沈江沈河也是多年不見晉曉,此時再看她,不知道為何,都有點不太好意思,等軍中會議結束,沈江偷偷問沈河:“奇了怪了,我們當年認識先生時,先生看著不過弱冠之年,現在再看也還隻是弱冠。”

沈河咳咳兩聲:“這說明先生駐顏有術啊。”

沈江又說:“哎不過先生既然生得這麼好看,為什麼還不娶親,就跟在大哥身邊呢?難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