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 / 2)

秋雨一落,天地都寫滿了清冷色,融成風打在人臉頰,覆上層厚厚的霜。

哪怕曲長意成神再重回凡間,仍是抵不過連日來的耗損,終是凡胎□□,又接連的傷痕疊加,竟在這秋風裡與普通人一般的病了。

開始遊暄並沒有察覺,因這十幾年裡他從未見過他師尊病過一次,直到曲長意整張臉都紅透成悶熟透的蝦,他才伸手貼過去,燙得嚇人。

曲長意似乎連反應都慢了起來,即便先前受傷,這人也沒有過於常人般的發熱畏寒,此時卻裹得厚實,絲毫顧不得風度了。

遊暄如臨大敵,心說不好,怕是透支了最後的力氣,想想也是應該,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太多,師尊又經曆雷劫不久,哪有人能承受得住呢。

兩人離開了夜雨城便低調起來,順著那女人留下的方向走,也隻是偏遠小路,尋了個客棧停歇休息。

偏僻的縣城沒有什麼好醫館,曲長意隻說無妨,自己寫了個方子,叫遊暄抓來藥煮。

遊暄心覺不妥,想說還是先回宗內,曲長意隻搖搖頭,最後什麼也沒說。

是了,如今再回去,怕也多事。

藥爐蒸騰出滾滾的霧,打著轉在空氣裡,變幻成各種各樣的形狀。遊暄本來也是高挑的個子,不知怎麼坐在小爐子前麵就縮成了小小一團,他換上普通人家的衣裳,頭發紮成個粗辮子束著,看起來年齡小了許多。

曲長意倒是穿得富貴,隻是病懨懨地攏住袖子,又消瘦幾分,看起來與傳聞裡戰無不勝的第一人毫不相乾,倒像是閒散人家裡的病弱公子。

他慢悠悠剝著鬆子,一粒粒地存在小碗裡,鬆香與藥氣混在一起,和庭院裡的雨水相融,安逸的讓人昏昏欲睡。

曲長意也打瞌睡,他許多年沒病過了,這一病卻似乎連同先前受過的舊傷也勾起,身上沒一處舒服,心裡卻安定,隻剝個鬆子也能穩穩坐幾個時辰。

他坐的住,遊暄卻焦躁得厲害,一時站起身走動,一時盯著水霧發呆,欲言又止。

曲長意看了會,推著小碗問他:“吃鬆子嗎?”

這鬆子是遊暄買藥材時帶回來的,曲長意以為他是喜歡,卻沒想到遊暄是買來給他去藥苦味的,見他搖搖頭,還有點失望,固執的用食指推著小碗邊沿,抬頭衝遊暄看。

不想遊暄卻沒注意到。

這情況是很少見的,曲長意不免有些失落,仔細看過去想從他背影裡看出什麼。

以遊暄對他的在意程度,那句話多講了幾個字也聽得出來,今天卻冷淡的出奇,叫曲長意有種被忽略的不適。

大抵是病中的人更矯情,曲長意久違的竟覺得委屈,翻來覆去想不通哪裡出了問題,也猜不透遊暄究竟在煩惱什麼。

也許他也並不是那麼了解遊暄。

這念頭一起,沉穩如曲長意也難免生出幾分慌亂,思來想去,走過去將人按住,直截了當的問道:“這是怎麼了?”

遊暄被他一隻手覆在頭頂

去,也就隻能麵對著他看,也不敢胡亂說,許久後才如實道:“師尊,我們真的不能回星移宗嗎?”

曲長意沉默了瞬,問:“你很想回去?”

遊暄神情猶豫,放緩聲音對他說:“生病了,就要回家才對。”

他也心知夜雨下落重要,可如今曲長意的身體出了問題,就叫他什麼都想不到了。

萬般事端,師尊總要排在第一位的。

而人就是這般,無風無浪的時候總愛在外闖蕩,病了痛了傷了才會念著回家。

遊暄也與常人無異,父母健在時他一家和樂,連遠門也沒怎麼出過,後來到了星移宗,雖說總要出去曆練,可最後都要回到九雲峰去。

曲長意對外物並不多關心,遊暄小小年紀便成了真正管事的那個人,哪裡被雪壓壞了他學著修補,若是修補不成,便翻書尋冊找花樣,叫工匠來修葺,一磚一瓦都在這十幾年裡被他小心嗬護著,自然會想念。

可對於曲長意來說,那小小的九雲峰,隻是如同此時的客棧般,是他漫長旅途中停靠時間略長的落腳點。

他總要走的,不用心才不會懷念,那些旁人讚歎心境高深的漠然隨性多少帶著些刻意的遺忘。

習慣遺忘所見所知,才不會被留戀牽絆住前進的意誌。

漂泊的時間太久,曲長意早就不清楚家是什麼含義了,卻在此刻聽著他的話,也莫名生出了幾分想念,可想起的並不是九雲峰的草木房屋,而是眼前人。

於是他斟酌很久才說:“等這些事情解決,我們就回家去,但現在還不能。”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珍而重之地開口:“除了你,我誰都信不過。”

這下遊暄雙眼都亮起來,萬分欣喜地笑起來,衝曲長意保證道:“師尊信我,那我一定可以保護好你的!”

曲長意指指那冒氣的藥鍋:“可現在給為師治病的藥都要煎過了,小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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