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貴客(2 / 2)

上月末太後壽宴,宴請京中各家貴女入宮同慶,明麵上是壽宴,暗裡實則是選後。薑韞恰在壽宴前夜陡然驚醒,當即告病閉門不出。祖母氣得七竅生煙,臨時換成二房的庶女帶進宮去,最後連個妃位也沒撈著。

薑韞仍舊沒作聲。

風光給旁人看,血淚往肚裡吞。

有意思嗎?

她前世十裡紅妝入宮為後,真真是羨煞眾人。可隻有她自己心知肚明,哪裡有什麼可豔羨的?

這年戰亂已定,新朝初立,百廢待興。新帝起於微末,一刀一槍打下來的江山,登基後一身的傷病,朝堂政事應付得吃力,而朝中新舊兩黨涇渭分明,以薑家為首的世家舊貴族和那群跟著新帝打天下加官進爵的新貴族整日裡摩擦不斷、爭鋒相對。

皇帝出身寒微,最是看不慣手握重權在朝堂上肆意妄為的世家,又不得不處處仰仗世家,幾經權衡才妥協封世家女為皇後。

新婚夜時,他便在她寢殿的香爐裡放了避子藥,爾後夜夜留宿淑妃的清寧宮。

薑韞也不在意,沒過幾年,力排眾議把早逝崔賢妃的兒子養在膝下做嫡子。隻要她是皇後,她膝下的兒子是太子,隻消等到皇帝龍馭殯天,她就是皇太後。

然,談何容易?

她進宮的第二年,身為政事堂元老的祖父重病不愈,駕鶴西去了,薑家元氣大傷,父親在朝中獨木難支。隨後,薑韜不顧勸阻從了軍,太元五年冬戰死邊關,薑家嫡支凋零。

進宮十年,她就不曾有一夜安眠。

瞧著一片花團錦簇的薑家,曆經連綿戰亂,其實早已是個空殼子,又處於新舊貴族之爭的風口浪尖,首當其衝。

十年紛爭,嘔心瀝血,本以為勝券在握,誰曾想被那永平侯沈煜殺了個回馬

槍,功虧一簣。

薑韞思及此,仍是氣得心口疼。

重活一世,斷無重蹈覆轍的道理。

薑韞深吸一口氣,卷起佛經在薑韜腦袋上輕砸了一下,告誡道:“你給我老實點,閒事少管。”

她言罷起身,拿著佛經移步出屋。

薑韜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這回犯的錯就這樣輕輕揭過了。

“留這裡做甚?”薑韞在門口站著,轉身不冷不熱地問。

他嘻嘻笑了下,旋即又嘰嘰喳喳地跟了上去——

“阿姊你去哪?”

“阿姊帶某一起去瞧祖父吧!”

“阿姊你抄這麼多佛經做甚?給祖父嗎?”

“阿姊你的字真好看!”

薑韞充耳不聞,自顧自往祖父院裡去。

這一世再懶得管那些紛爭,等來年新科進士放榜,從中挑一個家世平平、相貌不俗的嫁了,或是做上門夫婿也不錯。

多自在!

那殺千刀的沈煜便有多遠滾多遠吧!

她思及此,腳步都輕鬆起來。

薑韜在一旁好奇心起,忍不住問:“阿姊你不會真的像那崔十一說的,是為了他哥崔九才不願入宮的吧?”

薑韞頓時皺了眉。

這謠言都傳到府外了委實是不像話。

說起來崔薑兩家同為百年世家,算是世交,幼時她與崔九郎崔璟算得上青梅竹馬,後來崔九父母因故去世,關係便淡了。崔九在崔家的處境也因此尷尬起來,十多歲便獨自去遊學去了。

“阿姊你早就知道崔九要回京?聽說他是回來參加科舉的?阿姊你真的要嫁給他嗎?”薑韜又問。

薑韞瞪他一眼:“胡扯些什麼,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兒?”

薑韜看她這模樣,越發覺得她是礙於臉麵嘴硬了,不由愁眉苦臉起來:“那崔九有什麼好啊讓你心心念念這麼些年,整日裡一個勁兒死讀書,文縐縐的,酸死了,咱能不能換個姐夫啊?”

這下好了,一下子戳了薑韞的肺管子——

“你自個兒不好好讀書,還怪旁人讀書用功了?!你瞧瞧你這個鬼樣子,連東市賣湯餅的小郎君都比你學問多!還瞧不起人家崔九呢?你信不信崔九明年春闈便能金榜題名,不靠半分家族恩蔭,入朝為官?等人家在朝堂上平步青雲了,你還花著薑家

的銀子在地上鬥蛐蛐!”

薑韜見勢不妙,拔腿欲跑。

薑韞說著腳步也未停,兩人一道沿著遊廊拐了個彎兒,忽然一齊駐了足。

一身官袍的父親薑祿立於祖父的房門前,側眼瞧見他倆,當下狠狠皺了眉,頭上青筋直跳,旋即又轉過身去,對著他身側之人作了個揖,歉疚道:“讓侯爺見笑了。”

薑韞心頭一跳,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薑韜訕訕的,悄悄跟她咬耳朵:“父親有貴客怎麼也不說一聲?”

她沒搭理,兀自眯眼盯著那人。

隻見他身著緋色官袍,官帽隨意地拎在手裡,眉眼銳利如刀,氣勢凜然。

果不其然,薑府這位貴客正是日後權勢滔天的攝政王,如今的永平侯沈煜。

他微側身避了薑祿這一禮,淡聲道:“無礙。”

薑祿隨即引他入室,客氣非常:“侯爺請。”

薑韞在不遠處靜靜望著,不上前也不作聲。

沈煜不疾不徐地提步過去,忽然狀似不經意地瞥了她一眼,又麵目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她忍不住指尖輕顫。

這一眼,叫她恍惚想起有一回在禦書房外與他擦肩而過,他扭頭望向她時鷹隼一樣的目光。

無怪乎皇帝日夜難眠容不下他,這人天生從頭到腳都透露著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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