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茶水(1 / 2)

薑家的馬車停在福錦酒樓的時候,裡頭已經是人聲鼎沸。

薑韞下了馬車,站在酒樓金燦燦的招牌之下,眉頭緊蹙,一步都不想挪,想換個清靜的地兒。

薑韜滿臉堆笑,將其往裡推:“阿姊你是不知道,這家酒樓的鱸魚膾可鮮了,據說是蘇州那邊來的廚子,鮮嫩的魚肉配上香柔花葉,那叫一絕!好不容易過來一趟,咱們不嘗一口豈不是很虧?”

二人一步步挪進店,他立馬招手讓掌櫃過來:“劉掌櫃!快收拾個雅間出來!”

那劉掌櫃聞聲忙不迭風風火火地過來:“喲!薑七郎來了!實在是不好意思,今日客多,您也沒提前遣人來大聲招呼,這不,雅間都坐滿了!大堂還剩幾桌,您看是等等,還是?”

“啊?那就……”薑韜轉頭小心翼翼地瞟一眼他阿姊的臉色,卻見薑韞正盯著一樓一間剛打開門的雅間,三兩食客正從中而出。

他眼明手快,一手指過去道:“就那間!上幾個招牌菜!”

掌櫃一口應下,讓他們二位稍等片刻,遣人趕忙過去收拾。

於是兩人正撞上從那間雅間出來的食客。

那幾人皆身著素色圓領袍,持扇握書,與這熱鬨的酒樓有些格格不入。

薑韜最是看不慣這樣的文人做派,當即往旁側退了一步讓道,卻見那幾人其中一個停下了腳步,又讓身邊人先行一步,爾後隔著四五尺遠對著他阿姊道了聲——

“好久不見。”

薑韜一驚,這才發覺這人有些眼熟,細看之下,可不就是那崔家九郎崔璟嗎?

薑韞淡淡回了句:“是挺久了。”久到他在她記憶裡連樣子都模糊了,若不是薑韜這幾日總在耳邊嘀咕他,今日這一見恐怕都想不起來他是誰。

她與崔璟幼時關係多好啊!一起逛過夜市,買過花燈,打打鬨鬨。她年少時朋友不多,崔璟獨自離京去遊學的時候,還很是難過了一陣。崔九父母還在的時候,兩家還開過玩笑要給他倆訂娃娃親,到底是緣分淺。

她記得前世他回京科考,連中三元,狀元及第,而那時她已身陷重重宮闕,無緣得見他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儘

長安花的瀟灑樣子。後來他入朝為官,卻正是皇帝重用寒士、抑製世家的時候,生不逢時,仕途並不順,她有心提拔他,他卻拒絕了,便一直留在翰林院做修撰。

二人在大堂人來人往之中相顧無言。

良久,崔璟忽然輕聲問:“那本遊記,四娘收到了嗎?”崔九十三歲離開京都去遊學,看遍了秀麗的山河,心裡還記著幼時在身邊吵著鬨著要離開京都看看這廣闊天地的小娘子,回京之後便托人將遊記送到薑府。

薑韞一挑眉:“什麼遊記?”

薑韜暗道不好,腳下抹了油就想溜。

“你不是還回了信,讓某以後不要再給你送東西了嗎?是某失禮了,以後不會了。”崔璟說著,輕笑了一下,瞥了眼一旁心虛不已的薑七郎,“信上的筆跡的確不像出自四娘之手,實在是……略醜了些。”

薑韞拽住溜了一半的薑韜,又氣又好笑:“在我眼皮子底下玩什麼把戲呢?”

薑韜“嘿嘿”笑了兩聲,瞪一眼一旁文質翩翩的崔九,又附耳在她耳邊小聲道:“這不是怕你衝動之下跟著崔九私奔了嗎?”

這下真把人氣笑了,薑韞作勢要收拾他,崔九見狀上前去想勸幾句。

忽聞上方傳來一聲驚呼。

緊接著,一道茶水隔空潑下來,恰灑了崔九一身。

眾人一驚,忙不迭抬頭往上瞧。

隻見頭頂正上方靠欄杆的雅座,衛國公世子韓靖安正舉著個空茶杯訕笑,其旁側坐著一身絳色圓領袍的永平侯沈煜,隻瞧見半張棱角分明的側臉,看不清神情。

見眾人視線齊齊移上來,韓靖安擱下茶杯,快步下來道歉。

“對不住!對不住!一時手滑了,沒拿穩,沒燙著吧?”見崔九一身天青色衣袍都被淋成了深青色,他使勁憋著笑,問,“要不某遣人去成衣鋪子裡買一套乾淨的給你?”

崔九正拿帕子擦肩上的茶水,聞言,回道:“不必了,兄台也是無心之失,某自行回府換一套便是。”

韓靖安一笑:“多謝這位郎君雅量。在下衛國公世子韓靖安,敢問兄台如何稱呼?”

“崔家九郎,崔璟。”

薑韞見這鬨劇,始終沒作聲,目光盯著二樓的沈煜瞧了半晌。

那人恍若未覺,

自顧自斟酒品酒,見菜上來了,也未等韓靖安,兀自舉筷吃了起來。

“四娘,”崔璟喚了她一聲,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某先行一步了。”

薑韞收回目光,瞧他這狼狽模樣,忙道:“你快去罷。過幾日便是秋闈了吧?祝你金榜題名。”

“多謝。”

崔九告辭之後,這頭韓靖安又和薑韜搭上線了,在一旁問他:“這是你阿姊?薑四娘?”

薑韜見了他也很是高興,聞言點了點頭。

薑韞卻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麵上仍淺笑著問:“你們認識?”

薑韜還未接話,韓靖安先笑道:“前些日子在獵場上碰到過一回。”

薑韞拿捏著嘴角的弧度,溫聲道:“舍弟頑劣,多謝韓世子擔待了。”

“哪裡哪裡,”韓靖安擺手,“某與七郎一見如故,年紀也差不多,何談擔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