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卻道:“我吃什麼都一樣。先時便墊了些吃食,並不餓。這桌菜便是給你準備的。”
薑韞沉默下來。
她衣食住行樣樣講究,錦繡堆裡養出來的矜貴病,改也改不掉。前世還被禦史彈劾鋪張浪費,不堪為中宮之主,新朝初立,百廢待興,國母應以身作則倡導節儉。
她思及那個賣花的小娘子,一時間心下複雜,沒了胃口。
沈煜見她未吃幾口便擱了筷,不由道:“這菜色若是不合口味,叫人來換幾道?”
薑韞抬眼望著他,忽然問:“禦史們彈劾我鋪張浪費之事,侯爺還記得吧?你這般縱著我,豈不是助紂為虐?”
他微皺了下眉,道:“你在意那些老腐朽作甚?讓他們罵去。我辛辛苦苦掙來的錢,不就是用來養著你的嗎?又不是偷了搶了他們府裡的銀錢,管得真?是寬。”
她有些怔然。
沈煜發覺她壓根兒就沒拿自個兒當他的人,薑家養著她,她覺得?天經地義再?自然不過?,換成是他,就成了他縱著她鋪張講究了。
“什麼叫縱著你?我娶你進府又不是讓你來受委屈的,你先時在薑家怎麼過?的日子,到了我這兒照舊便是了。我又不是養不起你。”他越說越覺得?不對味兒,皺眉又問,“是不是換成崔九,你便不覺得?遷就了?”
薑韞掀起眼皮子,定定瞧著他,好像忽然明白他為何會對崔九耿耿於懷。
士庶如?天隔,他一路攀上來,定然遭受過數不儘的冷眼和鄙夷。
那些嘲笑他出身的世家子又有幾個有他的本事和能耐呢?
在她眼裡,連崔九都尚不能望其項背。
“侯爺真真?是奇怪,我讓你不必遷就我,又不
是存了什麼壞心思。你不提,我都要忘了崔九這號人了,偏你屢屢提起。難不成真?要我換做是崔九的夫人,侯爺便開懷了?”薑韞睨著他,淡聲道。
沈煜臉色一僵。
“你分?明瞧不上他,那麼在意他作甚。憑他在翰林院那點俸祿還養不起我呢。”
薑韞改換策略,先哄著他再?說。
憑她的嫁妝便能錦衣玉食吃喝不愁一輩子了,又哪裡需要男人來養?
她抬眼不動聲色地瞧他,發覺強悍如?沈煜,心底竟然也會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卑微。
也因此當年她隨口一句“雍和的日出令人神往”,叫他放在心裡記了那麼些年。
沈煜臉色緩和了些,不再?提崔九那茬兒,轉頭接過侍從端上來的熱羹湯,遞給她:“你嘗嘗這個。”
薑韞接過?來,低頭嘗了一口。
“你離京這幾月都瘦了,合胃口便多進一些。”他又道。
她垂著眼睫輕“嗯”了一聲。
沈煜便在一旁坐著,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直至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了那碗羹湯。
像怎麼也看不膩似的。
薑韞任他打量,從早先成親時的不自在,到如今已然泰然自若了。
她暗自思忖,或許當年的少年將軍還太年輕,麵對那些錐心的嘲諷和嗤笑,尚不會如?何回擊,隻好裝成渾不在意的模樣。而?那日宮宴上她盛裝打扮的樣子定然美得?奪目,婉轉鶯語地出言為他解圍。
讓他心甘情願做她的裙下臣。
哪怕後來他登高禦極,無所畏懼了,在她麵前,他仍願意俯首稱臣。
瓷碗見了底,薑韞抬起頭,接過錦瑟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唇,一側頭便對上沈煜的目光。
他目光很平靜。
慣常是這樣平靜無波的。
好似適才提起崔九而?變色的沈煜,是她瞧錯了。
原來也隻有在她麵前,他才會不經意泄露幾分?年少時的影子。
因他在提心吊膽,害怕失去她。
他聽不得?半句旁人誇她和崔九郎才女貌之類的傳言。畢竟世人的眼光,世家女配世家子那才叫登對。
薑韞思及此,心裡有些訝然。
她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去想,她可以利用沈煜的這份感情和弱點去換取怎樣的利益。
這太
不像她了。
這個認知讓她有些懊惱和焦躁。
薑韞暗暗讓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卻是抽刀斷水水更流,思緒越發混雜了。
二人用完膳,碗碟被仆從們一一撤走。
薑韞開始盤算著出言告辭,回謝府一趟。
沈煜則四下打量了一下身處的廂房,道:“這驛站條件委實是差了些。城北有幾套宅子尚可,午後得了空,同某一道去瞧瞧?”
薑韞抬眼,張口正欲接話。
忽聞屋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不多時,侍從敲了敲門,隔著門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讓屋內人聽得一清二楚:“侯爺,宋司馬帶著幾個衙役,來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