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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室內散發著混雜藥味, 是霍羨春這次帶回來的一批嶄新藥材。

霍羨春說:“我以我的人格擔保,這次一定有效。”

隻是因為太子和曲醫女體內的寄生蠱互有感應,他二人便需要在固定時間裡一起服用下藥材, 避免藥物會不起作用。

待服藥一段時日催化體內的寄生蠱後?,便可以想辦法開始著手取出。

隻是這一次的方法難免會比較凶險。

“若太子與曲醫女中任何一人退縮不肯配合, 就?必然會傷及身體?。”

太子不是貪生怕死的人, 曲晚瑤的命一部分是父母給的, 一部分是太子給的,她就?更不會有二話。

曲晚瑤抬眸看了?太子一眼, 隨即同?霍羨春道:“在寄生蠱取出來之前, 我亦會保護好自己, 不讓自己陷入險境, 給太子添麻煩。”

如此商定好之後?, 霍羨春才?開始當場配藥。

為了?避免旁人會動手腳, 霍羨春並不假手於人,而是親自在現場操作。

……

織霧回去寶珍苑後?,自夢境中醒來時, 天?都已?經黑了?下來。

不用再派底下人打探,她也知曉太上皇那邊多半已?經睡了?。

想要見?太上皇的念頭徹底泡湯。

沉香進來時, 便瞧見?美人擁著薄被坐在榻上,靜默下的柔婉眸光映著燭焰,人也似乎異於往常沉默。

“小姐可還有哪裡不適?”

沉香本是好意?關懷,可她的話卻無疑提醒了?織霧。

她的身體?還是有著異樣的感覺。

仿佛……膝窩間的位置, 仍舊有異物的滋味。

就?像是加入麵粉和?水一同?和?好的麵,被筷子戳一下, 戳出來的洞很快就?會被麵團合攏起來。

可若是被擀麵杖戳一下,卻……需要更久的時間, 才?會消失表麵的異樣。

在織霧方才?的夢境裡,夢到的內容甚至也都是反複和?麵的過程。

織霧斂住複雜的思緒,自不會將?這些羞恥的內容都一一講給沉香這樣的小姑娘聽。

待第二日,有生麵孔的宮人端著一隻紫檀木描金托盤送來一件裙子。

對方隻言簡意?賅解釋道:“殿下說了?,損壞小姐的衣裳會賠償給小姐。”

沉香見?對方放下東西後?便離開,再想到小姐昨日回來時,被解開的風衣下,潮濕白軟的兔兒猝不及防便躍入了?沉香眼簾下。

更彆提,明顯被人手掌蹂|躪撕扯破碎的裙子……

沉香捧著裙子進屋,將?宮人的話轉達給了?織霧。

織霧眼皮微微一跳。

她看到那件裙子,也隻是語氣輕輕解釋,“昨日是……我去見?太子時,不小心摔倒了?。”

摔倒後?,她會被椅子尖銳處勾破裙子,又撞翻茶水,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能。

沉香聽完後?當即便暗暗鬆了?口氣,竟也完全相信。

隻是沉香私底下在織霧麵前難免會感到微微不滿。

“可那太子也太過於不近人情。”

“太上皇讓他將?小姐當做妹妹疼愛,他大?可以送一些小姐喜歡的東西,當是安撫小姐就?是。”

畢竟哪家千金真地會缺件衣服穿?

偏偏小姐在太子那裡勾壞了?裙子,他便也原模原樣的還一條裙子。

不近人情的冷淡姿態,連帶著整個東宮都好似恨不得?將?與小姐撇清關係寫在臉上一般。

織霧撫過那裙擺麵料,發覺那裙擺的料子竟是她從未見?過的。

底下似有極細的金絲閃爍,可細看下分明又是杏白麵料,竟也說不清是什麼材質。

隻是掌心下觸碰的觸感極膩潤,織霧也隻當東宮拿出手的東西便沒有什麼是差勁的,並未太過在意?。

織霧聽完沉香的埋怨後?,心想若不是太子為了?不讓徐修安犯錯。

隻怕那天?夜裡,他也未必會替徐修安與她發生關係。

太子自己多半也沒想到,即便做出了?如此犧牲,事後?徐修安還自己傻乎乎跑去同?太上皇求親。

太子便不得?不看在徐家長?輩低聲下氣相求的份上,更是將?織霧叫去敲打。

從某種角度,太子想要讓她和?他的人撇清關係、生怕她這樣的女子沾染上,的確也是真的。

織霧隻口頭胡亂敷衍了?沉香,“太子不待見?我也不是頭一日了?……”

沉香聽完後?,自也沒有再多想什麼。

早晨安靜用了?早膳後?,到了?巳時,織霧又更衣準備出門。

隻是在出門前,她先是讓人暗中去打探。

結果竟真打探到,在太上皇的紫桓宮外,有太子的人守著。

這消息傳回來時,織霧周身都已?穿戴好。

她蜷起指尖,發覺太子這樣做……是真的不打算給她分毫機會去見?太上皇。

但表麵上,織霧自然也是乖乖地,果真沒再往太上皇的紫桓宮去過半步。

反而,織霧今日甚至還去了?惠嬪所在的景寧宮。

織霧原先對惠嬪的事情還都沒有頭緒。

但在她到景寧宮後?,惠嬪身邊的嬤嬤卻待她十分客氣。

嬤嬤起初見?到織霧時愣了?一下,隨即便上前來同?織霧見?禮後?,對織霧道:“惠嬪此刻正?在休息,隻怕一時半會還不便見?客。”

織霧道了?句“無妨”,可這時候餘光卻瞧見?了?庭院裡跪著的一道人影。

織霧不知道曲晚瑤為什麼會得?罪惠嬪,便故作無意?地開口詢問:“曲醫女犯了?什麼錯?”

嬤嬤朝曲晚瑤看去一眼,“曲醫女醉酒當天?弄壞了?惠嬪一隻極喜歡的喜鵲登枝花瓶。”

“那花瓶寓意?好,是惠嬪的心愛之物,碎了?之後?,惠嬪便一直心口不適,很不舒服。”

嬤嬤說著便歎息道:“所以惠嬪對曲醫女隻是小懲大?誡,讓曲醫女罰跪在這裡,為那可憐的花瓶抵消罪孽罷了?。”

織霧轉頭看向地上的曲晚瑤。

和?先前的狀態比起來,曲晚瑤的臉色蒼白了?許多。

卻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次喝下了?霍羨春配出的猛藥緣故。

對方跪下似乎有了?一會兒,麵無血色不說,身體?也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會暈倒。

織霧見?狀,心裡似乎也忽然從中尋到了?一絲機會。

少女若有所思地同?嬤嬤說道:“原來是那隻喜鵲登枝花瓶……我想起來了?。”

“那東西是我摔壞的,既然惠嬪隻是希望有人對花瓶抵消罪孽,那也該是我來罰跪。”

嬤嬤這時略微詫異地看向織霧。

她臉色變換地有些微妙,隨即道:“那……老奴得?進去同?惠嬪彙報一番。”

待老嬤嬤匆匆進去,過片刻出來後?,卻又神色如常道:“惠嬪娘娘說都隨顧小姐就?是了?。”

織霧原本隻當惠嬪應要與她疏遠。

惠嬪這樣的態度,反倒讓織霧愈發摸不透對方想法。

但她也隻想先解決曲晚瑤這邊的困境,在曲晚瑤被一旁心焦的東宮宮人抱走之前,織霧同?那宮人叮囑:一定要告訴太子殿下,她為曲醫女做的事情。

美人討好的意?圖幾乎都要寫在臉上,接著更是放低姿態央求。

“隻是我這兩日身體?實在有些不適,想同?太子借霍郎中過來也幫我瞧一瞧。”

那宮人不由詢問:“那顧小姐具體?是哪裡不舒服?也好讓奴婢回去稟報。”

她眼中的顧小姐便語氣如常道:“是……前天?夜裡因為沒有睡好,小腹也不舒服。”

“太醫院裡旁的太醫醫術都很一般,不似霍郎中醫術絕妙。”

誠然,這些話都是謊話。

前天?夜裡織霧固然是被太子折騰的徹夜未眠。

可事實上,她卻是想要通過霍羨春來完成她私底下一些小動作。

先前其他的事情雖然都未能如願,但織霧對這件事情卻多出幾分信心。

織霧替代曲晚瑤在日頭下跪了?一會兒,好在時間沒有太久。

在時辰到了?之後?,那嬤嬤也沒再出來。

織霧回去後?,被沉香攙扶坐下,查看膝蓋上的微微紅痕。

沉香一麵替她揉著嬌嫩的膝蓋,一麵反而更為不解。

“小姐何故對那曲醫女那樣好,這樣做值得?嗎?”

織霧不便同?她詳說,可若能換得?霍羨春過來一趟,自然是值當的。

可偏偏,那東宮宮人在晚些時候才?趕來寶珍苑回織霧的話。

“起初,奴婢問了?管事的尤嬤嬤,尤嬤嬤卻很是嚴肅提到……”

“說霍郎中並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看的。”

織霧想,這宮人說的也的確不錯。

先前也是因為她與太子演戲,太子順勢而為之罷了?。

甚至,太子會讓霍羨春給她看,其中也未必就?沒存過想讓霍羨春用毒|藥刑訊她的念頭。

宮人卻接著道:“過了?個把時辰,奴婢好不容易遇到太子,同?太子鼓起勇氣提起顧小姐的事情……”

見?宮人說話很是猶疑,織霧不由追問,“然後?呢?”

宮人臉上浮現幾分尷尬的神態,“太子說,太醫院裡有徐太醫和?其他太醫可以給小姐看。”

“唯獨霍郎中不可以……”

宮人說完後?似乎怕織霧難堪,又緊接著解釋道:“也可能是因為霍郎中忙不過來,畢竟,曲醫女回去後?便昏倒了?過去……”

“霍郎中要為曲醫女以備不時之需,也許也不方便離開東宮。”

織霧聽完她委婉至極的解釋之後?,怔愣片刻後?,終於領會了?太子的意?思……

她臉上漸漸漲熱,感到難堪。

曲醫女都昏過去了?,霍羨春又怎麼會連抽空過來一趟的時間都沒有?

甚至,織霧以為,就?算……就?算太子真不想與她再有其他牽連,可春風一度的情分總歸能夠讓他稍稍鬆口才?是。

卻沒想到,曲醫女在他心裡會重要成這樣,不肯放霍羨春離開半步……讓織霧今日做出來的事情,看上去更像是個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的小醜。

織霧心口愈發憋悶的同?時,隻當自己丟了?臉,更不願再出門半步。

可她打定主意?不肯安分。

接著沒隔兩日,少女便又“另辟蹊徑”,開始生病。

織霧知曉,自己生病後?,太上皇一定會來。

她私底下裝病,亦是想到自己當時也隻答應了?太子不去見?太上皇,可沒說不讓太上皇來見?自己。

織霧再想到太子那樣對待自己……向來軟弱的心頭自是又氣又惱,這回似乎也非要和?他作對到底。

在晌午後?,織霧讓沉香將?送飯菜的宮人也都趕走。

確認她生病的消息傳到紫桓宮後?,織霧便安心睡去,隻等太上皇他老人家過來後?,到時太子想要阻止也都遲了?。

可迷迷糊糊間,織霧意?識恢複時,卻發覺床榻跟前有旁人在。

她鼻端嗅到了?淡淡雪香……便更是闔著眼睫故意?裝作沒有醒來。

“太上皇待會兒便到,顧小姐還是不肯睜開眼麼?”

太子磁沉冷淡的語氣自榻前悠哉緩慢地傳入耳廓。

織霧顫抖著眼睫,心想他這次就?算要擰斷她的手臂,亦或是給她喂下毒|藥威脅,她也絕不要再求他……

美人緊張地捏起指尖,甚至緊張到每一寸肌膚都做好了?遭受到傷害的準備。

料想他折磨人的手段多得?是,大?不了?……缺胳膊少腿,她也一樣能堅持到劇情結束。

結果下一瞬,織霧便被一隻滾熱的手掌捏住了?臉頰。

在對方覆上來時,織霧都沒有立馬反應過來。

直到她被人撬開唇齒,這才?猛地睜開了?眼眸……

少女呼吸一窒,意?識到太子在做什麼,連忙用力捶打他。

慌亂間,她的指尖將?他頸側抓破,幾道傷口滲出血珠,可也撼動不了?對方分毫。

粗舌像是餓了?三天?三夜的惡狼一般,卷住少女的粉舌,掠奪她口中津液與香甜氣息。

哪怕織霧小舌用力想要將?他頂出,卻更像是在回應,讓男人抬起她軟嫩麵頰方便吻得?更深。

庭院裡傳來了?宮人們?同?太上皇行禮的動靜。

織霧發覺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她以為太子不準她去見?太上皇,當中的緣由也許也少不了?怕她會同?太上皇告狀,說出被太子欺負的事情……

可事實上,晏殷眼下似乎也並不怕被太上皇撞見?他們?之間的齷齪事情……

織霧反而才?開始漸漸慌張起來。

唇齒間濕熱得?厲害。

她又羞又急,眼眶都急得?潮濕。

在聽見?進一步的珠鏈撥開碰撞聲時。

她才?好不容易分開一些,覆滿水光的唇瓣顫顫啟開,“我……我答應過太子殿下,不會說出徐修安的名字……”

晏殷低垂著頭,目光沉沉地盯著她。

“如果會……孤便不會等了?。”

美人盈滿水霧的眸底掠過一抹疑惑。

接著才?反應過來……

她豈止一個把柄捏在他手裡。

織霧還有假千金的把柄,也一樣在他手裡。

她若會說出徐修安的名字,他也許會現在就?直接揭穿她,讓她一無所有。

這樣一來,太子便可以親手拔除唯一對太上皇的顧慮,屆時有的是手段叫她求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察覺這一點後?,織霧更是發覺……他實在是壞透了?。

她被他握住手腕,見?他隨時都會俯身卷土重來般,眼眶的淚珠似都要兜不住。

晏殷臉色算不上好。

“便是這樣不願?”

美人薄肩微顫,卻當即語氣軟下,“不……不是……”

“我隻是想到日後?什麼都沒有了?,殿下就?算要與我清算……”

織霧不敢說出自己是因為徐修安的事情不服氣。

她隻能胡亂尋借口道:“便是受到應得?的懲罰,我也不想在吃穿上用的太差……”

她表現得?這樣吃不了?苦,貪婪又虛榮。

見?男人仍舊眸色黯得?厲害,她隻當他不同?意?,隻著急想要讓他在太上皇進來前放開她,語氣更為委屈退讓。

“隻、隻要不餓肚子……也是行的……”

太子最終到底鬆開她的腕,目光掠過她紅豔豔的小嘴,嗓音卻喑了?幾分,“看顧小姐的表現。”

織霧不敢再激怒他,隻委屈地忍淚,身子僵在榻上,可心裡更覺他果真不是什麼好的……也虧得?自己不在他手底下討生活。

吳德貴抬手撥開了?最後?一層簾子,小心翼翼將?身後?的太上皇給引進屋來。

太上皇進來看望織霧,發覺太子也在。

太子坐在一旁椅子上,似乎在喝茶水。

想到這小子終於知曉關心妹妹,太上皇才?舒心幾分,上前去看望榻上少女。

太上皇到底沒有再與織霧計較先前的事情,隻略有些嗔怪地詢問她為什麼不好好吃飯,反而還將?宮人趕走。

織霧被太上皇關心,也隻小聲道:“也許是受涼了?,所以才?沒有胃口……”

“吳德貴,晚些時候將?我那膳房裡的王老頭送過來,清清喜歡他燒的菜。”

吳德貴連聲答應下來。

太上皇又打量了?少女略為發白的麵頰,微微歎息。

他想到先前徐修安尋到自己提及的內容,便讓吳德貴揮退其他宮人退下,接著才?委婉詢問了?這件事情。

織霧指尖不安地握住被麵,餘光卻看見?太子。

太子仍舊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喝茶,並未朝這裡看來。

可他的指腹卻緩緩抹過唇瓣上的胭脂。

男人的唇瓣原本色澤淺薄,可眼下卻染上了?與織霧唇瓣上同?樣海棠色的唇脂……

蒼白指腹上蹭下來的豔色,被他指腹一點一點曖昧碾碎,揉化在掌心內。

可這樣都還不夠……

太子的唇瓣上還有很多。

隻要太上皇仔細看,就?一定會看出端倪。

這讓織霧心頭驀地一緊。

在太上皇要順著她視線疑惑看去之前。

織霧忙攥住太上皇的袖子,隻好徹底地放棄了?這一次。

畢竟,原書裡與徐修安定親的時候的確也還沒到。

也許真的是她太急……

織霧開口,對太上皇道:“是徐公子弄錯了?。”

說出後?,榻上的美人便瞬間垮下了?肩。

織霧想,她原是要拖延時間,放一放惠嬪的事情,也不急於與太子對上。

她有自知之明,知曉自己沒有什麼大?本事,也對付不了?太子。

哪怕日後?成功了?,也都得?益於劇情從中起到的作用。

因而織霧也隻想同?徐修安的事情先完成再說。

可太子既然這般惡劣、霸道,不讓她同?徐修安定親。

那……那她便隻好繼續將?一肚子壞心思都放在接下來將?他關起來的劇情上。

讓他很快成為她的階下囚,經曆她一些很殘忍的手段之後?,隻怕到時候他就?後?悔都要來不及了?。

第52章

“當天夜裡的確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榻上的美人垂著眼?睫, 逐字逐句道:“現在想來,是徐公子在我醉酒下被我握住了指尖,所以才產生了什麼誤會。”

虛假的話裡填入幾分真實信息。

織霧隻將這一切描述成了彼此間單純至極的誤會。

徐修安當時被她握住了手。

他向?來迂腐, 怕被旁人看見會敗壞她的名聲,所?以才會想要對她負責。

太?上皇耐著性子聽她一一說完, 臉色仍舊沉靜。

發生過也好, 沒?發生過也罷, 少女?既然給出否認的答案,若她說的是真, 那就代表的確是誤會。

若她說的是假話, 那也說明, 她不願意委身徐修安。

若尋常無權無勢的女?子固然是要顧忌一些。

可顧盼清都被寵的沒?邊, 她便是不想嫁人, 想要享受公主待遇私底下包養幾?個小白臉, 太?上皇都未必見得會指責她多少。

身份貴重到?一定程度,清白不清白反而都是次要的東西。

太?上皇道:“你這孩子……下次有什?麼事情彆放在心裡,直接與我說就是了。”

太?上皇隻當織霧這病也許也有這些緣由, 將她好生一頓安撫後,這才離開讓她繼續歇息。

太?上皇離開時, 卻也讓太?子跟上,私底下對太?子也另有一番叮囑。

晏殷隨著太?上皇來到?紫桓宮,太?上皇揮退了宮人後,這才與他正?經說道:“你母親回來了, 你總該找個合適時機去同你母親請安。”

太?上皇對惠嬪好,也是為了挽回太?子一些不孝的名聲。

可太?子始終不去看望惠嬪, 這當中的裂痕便是太?上皇再怎麼做,都無法彌補的存在。

“檀之該明白, 我朝向?來都重孝道,曆代敢於忤逆母親的,便是被拉下皇位的也都不是沒?有。”

太?上皇苦口婆心勸了半晌,太?子也的確在認真聽。

隻是在惠嬪這件事情上,晏殷始終沒?有給出太?過明確的回應。

太?上皇也不急著讓他立馬接受。

實在不行做做表麵功夫,力求將來在史書上留下一筆母慈子孝的記載,真正?內情又有誰會知曉?

太?上皇叮囑完這樁事情後,末了卻又忽然瞧見了太?子脖子側麵有幾?道頗為明顯的抓痕。

“太?子,你脖子是怎麼了?”

吳德貴瞧見後,隻隱晦笑?道:“這地方,一看就是被女?子抓的。”

太?上皇不信,可偏偏太?子這次竟沒?有絲毫反駁的意思。

竟也默認了吳德貴措辭間曖昧的意思。

這要放在旁人身上也就罷了,放在向?來保守愛潔的太?子身上,和偷腥不擦嘴有什?麼區彆?

太?上皇震驚之餘,知曉太?子竟是個有七情六欲、正?常生理需求的人後,越過心頭詭異的感受,反倒從中尋得幾?分安慰。

在太?子離開後,太?上皇都仍舊陷入沉思。

“可這孩子是怎麼突然開竅的?”

從前?不近女?色的程度都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有隱疾。

突然有一天開竅,還在這種事情上與那姑娘玩得這般激烈……很難不讓人大吃一驚。

吳德貴隻笑?道:“太?子殿下再怎麼不近人情,也是個男人。”

隻要是個身體健全的正?常男人,哪能少的了貪圖美色的通病。

隻要身上多長了那一塊肉,就好比那貓兒,有幾?個不愛吃腥的?

太?上皇想不到?答案,便也隻能按照尋常男人的思維去揣度自家孫子。

也許的確就像吳德貴說的,若男人都是那天生愛吃葷腥的畜生,那太?子最多算是眼?光刁鑽、挑嘴至極的小畜生。

一旦某天嗅到?了哪塊香嫩肥美的肉,無需旁人從中做些什?麼,隻怕這小畜生自己?餓久了都會暗中流淌著口涎、目光森森地想要找機會將那塊肉一口口吃下腹,徹底占為己?有。

這廂。

晏殷前?腳離開紫桓宮,後腳便在途中遇見了徐修安。

徐修安看起來並不像是偶然經過,而是專程在這條路上等他。

在瞧見太?子表兄出現的那一刻,徐修安隱忍已久的情緒似乎也有些掌控不住,忍無可忍地想要上前?衝上前?去詢問?。

“那日?,太?子表兄果真隻是‘偶然’路過嗎?”

“偶然”兩個字眼?在徐修安齒縫裡咬得極重。

徐修安是還年輕,隻知在家中埋頭讀書。

他不曾入過官場,也不曾入民間體驗百姓疾苦,他是缺乏了許多磨煉尚且青澀……可他不是傻子。

事後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徐修安壓根就不相信太?子表兄會真的隻是偶然路過。

尤其是……

當時少女?嘴裡喚著自己?名字時,太?子表兄卻不僅不將他換進去。

反而、反而還默許了事情發生……

徐修安想要問?出這一切。

可回應他的,卻是太?子身邊的侍衛豁然逼近的步伐。

在徐修安逾越與太?子之間應有的界限時,塗奚帶著殺意的語氣沉沉警告:“徐公子,你僭越了。”

塗奚手中的玄黑彎鐮冰冷隔開徐修安的臂膀。

徐修安對上那足以勾下一塊皮的彎鐮尖端本能退讓,卻在踉蹌中踩中石頭,瞬間跌坐在地。

從始至終,他那太?子表兄甚至連一個眼?風都不曾賞給他過。

“你再怎麼胡鬨也該有個度。”

太?子情緒甚至都不曾因他的質問?而產生分毫波動,隻語氣淡淡:“孤念在你年紀小,還是個孩子,所?以才不與你計較。”

“顧家的千金不是你能沾染的,你若再這樣沒?大沒?小……”

“丟的也是你徐氏族人臉麵。”

太?子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徐修安,讓徐修安霎時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慚。

明明自己?也被不少人誇讚是人中龍鳳,少年有為。

他憑借自己?的能力考中舉子,隻待明年春闈再考中進士,自也會風頭大盛。

可偏偏,在這位明明隻比他大兩歲的太?子表兄麵前?……卻好像和對方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就連徐修安的父親和祖父都要在對方麵前?低下一頭。

他想和太?子爭……可甚至連成為太?子的競爭對手資格都沒?有。

這樣一來,顧小姐還會選他嗎?

這讓徐修安如何不感到?挫敗難堪。

……

不遠處的寶珍苑裡,榻上的少女?低頭打了個噴嚏。

推開那些湯藥,織霧沒?病自然不會喝。

隻是她卻完全不肯死心。

織霧自不清楚徐修安仍舊會惦記著這件事情而無法忘懷。

她隻單純見這一件事情不成,便又在其他事情上試圖著手。

織霧接連幾?日?都去景寧宮探望惠嬪。

惠嬪晾了她數日?後,這天卻忽然主動見她。

惠嬪看起來和先前?沒?有什?麼不同,隻是衣著愈發樸素。

她對織霧柔聲道:“這幾?天我日?日?都在誦經,這才不太?方便見外人。”

惠嬪說著似乎想到?什?麼,這才提及,“那天的事情……”

她話並未完全說完。

織霧卻知曉她提到?的是那天對曲晚瑤下藥的事情。

少女?輕輕揪住手裡的繡帕,自也不露端倪,語氣如常回答:“惠嬪娘娘也看到?了,當天晚上是太?子闖入,強行帶走了曲醫女?。”

“隻是我聽說曲醫女?第二日?便去見了您,您可有問?出什?麼不對來?”

惠嬪道:“曲醫女?第二日?是來見過,也許她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名聲,言辭間隻裝作無知,並不承認什?麼。”

“可見,也是個心機深的。”

織霧聞言頓時暗暗在心底鬆了口氣。

也就是說,惠嬪還沒?有知曉她根本沒?給曲晚瑤下過藥的事情。

惠嬪接著卻道:“經過上次的事情,我才相信顧小姐果真願意幫我。”

“不過……”

惠嬪慢悠悠抬眸,對嬤嬤使了個眼?色,嬤嬤很快便取來了一把匕首交給惠嬪。

織霧不解。

惠嬪道:“我這人向?來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顧小姐既然願意幫我一回,卻不知,願不願意再幫我第二回 ?”

織霧摸不清她想要做什?麼,但為了取得她的信任,口中自也不無答應。

接著惠嬪便將手裡那把匕首交到?她手中,對她緩緩露出微笑?說道:“那顧小姐這次,便替我殺了曲醫女?吧。”

“顧小姐若能做到?,我接下來自也會不遺餘力地支持你和瑾王。”

織霧掌心觸碰到?冰涼匕首的瞬間,指尖微微僵住。

在聽見惠嬪這樣豁出去的許諾後,少女?呼吸都收斂了些許,委婉說道:“可……在宮裡殺人,隻怕沒?那麼容易做到?。”

惠嬪神色間卻若有所?思,“這容易的很,待到?明日?,顧小姐就該知曉了。”

織霧握住那把匕首,心頭更不理解。

為什?麼會是明日??

在回去路上,織霧經過一條河邊,想起徐修安與曲晚瑤曾經在河邊折花祭奠過,便忽然想起一件事。

先前?惠嬪曾提及過,她的長子便是在這個季節落水身上。

可具體是哪一日?,惠嬪並沒?有提及。

織霧想到?惠嬪近日?衣裙素白,私底下著人暗中打聽過後,這才確認,明日?是惠嬪長子的忌日?。

而惠嬪挑選在明日?,想要讓織霧動手殺了曲晚瑤……

對於織霧而言,也許,這會是一次極好的機會,會讓惠嬪提早和太?子決裂。

話本裡的惠嬪最終選在太?上皇壽宴上,當眾指認太?子不是她的親生兒子。

屆時,那固然會是太?子登基前?的最後一個難關。

同樣也會是織霧在這具身體裡死去之前?,需要完成的最後一環。

第53章

惠嬪今日需要診平安脈。

曲晚瑤來時並沒有留意到今日是什麼日期, 因而隻一如往常,身上穿了件鮮嫩的嫣粉芙蓉裙。

放在平日也就?罷了,在今日, 未免豔麗地有些過分刺眼。

惠嬪眼神涼涼地瞥過後,卻?也沒曾將唇畔笑容消下去, 而是為?了感謝曲晚瑤, 讓人端來一碗甜湯, 以此慰勞她的辛苦。

曲晚瑤握起那甜湯時,隻嘗了一口動作便忽然頓住。

她?是個醫女?, 一些不常見的藥物未必能一下子分辨出來。

可?迷藥這般常見的藥, 她?卻?還是能分辨幾分的……

惠嬪瞧見她?停止下喝湯的動作, 語氣不緊不慢地問:“怎麼了?”

“莫不是曲醫女?瞧不上我這裡的東西, 也不願意喝我賞賜的甜湯?”

這裡是景寧宮, 內外?都是惠嬪的人。

惠嬪問出這話的同時, 也隻是在委婉告訴曲晚瑤。

她?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區彆就?在於,曲晚瑤現在可?以自己選擇, 而不是讓惠嬪的人上來對?她?動手,強製灌下。

……

再等織霧姍姍來遲時, 桌上便隻餘下了半碗涼透了的甜湯。

她?目光掠過桌上殘留的東西,卻?聽惠嬪問她?:“匕首帶了嗎?”

織霧掩飾著心口情緒,輕聲答道:“來時忘了,我這便派沉香回去拿。”

惠嬪道了一句“不用”。

她?眼神掃視了一番, 未曾看?出明顯端倪,便又讓人重新取了一把匕首給織霧。

“曲醫女?人當下就?在密室, 顧小姐現在去,也許會更加方便得手。”

晏朝自開國以來, 便曾幾度陷入動蕩不安。

便是晏殷幼年?時,都因為?最後一撥反叛軍造反,而被惠嬪拋下過馬車,在民間經曆了諸多磨難。

因而皇宮裡密室多、地道也多,這都是過往皇室中?人曾日夜不安、準備隨時躲藏起來所留下來的曆史痕跡。

惠嬪將殺人的事情安排得遊刃有餘,也不覺得自己在犯什麼罪孽。

反而會因為?即將發生的事情,而將那股久違的扭曲激動情緒,逐漸充盈心臟。

織霧被嬤嬤領去密室,在她?抬腳進去後,嬤嬤便擰著外?頭的機關?將門關?上。

事實上,惠嬪想要殺曲晚瑤,她?自己的人也可?以動手。

但和織霧動手的意義不一樣之處就?在於,織霧若殺了曲晚瑤,就?會動用一切勢力來保住自己和惠嬪。

在惠嬪眼中?,少女?顯然比無權無勢的宮人要有用許多。

織霧上前摸到了黑暗中?的曲晚瑤。

對?方似乎陷入了昏迷,就?像惠嬪說的那樣,隻要織霧現在用匕首去刺穿她?,會十分容易得手。

但在嬤嬤腳步聲徹底消失的瞬間,織霧的手腕被一雙細手握住。

曲晚瑤假意喝下甜湯,假意裝昏。

在發覺進來的人是這位顧小姐時,她?心裡不是不驚訝。

哪怕知曉織霧和惠嬪也許是想要對?她?不利,她?眼下卻?也隻能裝作不知,不去揭穿。

她?張口便喚破了織霧的身份,“顧小姐……”

“惠嬪她?,是不是想要對?我不利?”

曲晚瑤知曉自己的性命對?太子有多重要。

她?眼下還不能讓自己有分毫損失。

因而捉住了織霧之後,她?便繼續裝作不知,同少女?說道:“顧小姐可?否幫我離開這間密室?”

織霧正愁事情要從何處著手,卻?不曾想曲晚瑤自己的自保念頭都很強烈。

完全不需要織霧想法子提示她?如何逃走,她?便會自己主動提出。

可?表麵上,織霧卻?仍要做出虛偽的姿態,不解問道:“可?是,我為?什麼要幫曲醫女??”

在織霧問完這句話後,密室短暫地陷入了一陣沉默。

過了片刻才?重新響起曲晚瑤的聲音。

“因為?……”

“我是太子殿下的心上人。”

曲晚瑤摸出了一塊玉佩。

她?塞到織霧手中?,告訴她?,“這是太子殿下當年?淪落民間時落下的螭吻玉佩。”

晏朝的每個皇子一出生都會有一塊由天子親手賞賜的圖騰玉佩。

這玉佩往往會貼身攜帶,是天子對?皇子們?寄予厚望的東西,若非出現性命攸關?的情況,幾乎不會離身。

而這樣重要的東西,太子卻?會交給一個平民女?子,除了對?方是他的心上人,幾乎也找不出第二種解釋。

織霧初時聽見也的確沒有想到。

原來太子那樣的人……也會有喜歡的女?子。

可?細思之下,他與?曲晚瑤自幼年?便結下這般奇特緣分,又命運相?係。

太子心裡會有曲晚瑤,這並不奇怪。

隻是他藏的深,將曲晚瑤果真也保護的很好。

織霧握住玉佩摩挲著上麵螭吻花紋,接著才?試探道:“所以我拿著這個信物,可?以和太子換取功勞是嗎?”

曲晚瑤說“是”。

曲晚瑤心裡很清楚織霧和惠嬪是一夥的。

眼下也隻盼著在得罪太子和選擇從太子手中?獲利之間,可?以讓這位利欲熏心的顧小姐做出明智選擇。

畢竟,太子往日不顯山不露水,可?誰要動了他的人,他是絕對?不會讓那人輕易解脫。

更遑論……還是太子藏得極深的心上人。

果不其然,在曲晚瑤對?麵的少女?似乎思索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鬆口答應下來。

“好……我答應幫你離開。”

織霧看?過話本,所以也清楚這密室內部存在方便隱匿、又方便逃脫的機關?,隻是需要沾水才?能打?開。

她?摸了一圈,屋中?的確有個水壺,可?壺中?卻?並沒有水。

要在太子來之前,讓曲晚瑤離開。

曲晚瑤的失蹤必然會讓他與?惠嬪徹底撕破臉皮……

織霧抱著這樣的思緒,在實在找不到水源的情況下,索性便掏出惠嬪給她?的匕首,將掌心劃破。

“待會兒有一處出口打?開後,也許並不會維持太久。”

“屆時便勞煩曲醫女?趕在出口重新闔上之前,快速離開。”

曲晚瑤不解既然織霧既然知曉如何打?開,為?什麼又隻能讓出口維持一瞬間?

到時候隻她?自己出去了,織霧一個人留在這裡麵會不會不太好……

可?曲晚瑤轉念一想,織霧和惠嬪才?是一夥的。

她?們?想害自己,作為?受害者?,曲晚瑤除了自保也彆無選擇。

“好。”

曲晚瑤語氣果斷地答應下來,也不再去想這位顧小姐兀自一人留在密室裡的後續。

在她?答應下來之後,織霧接著便將潮濕的掌心嘗試按在尋到的機關?處。

在逃往宮外?的密道口打?開一刹那,曲晚瑤便急切從出口處脫身離開。

隻一瞬間。

機關?因為?液體不夠充分又重新閉合起來。

密室重新陷入了不見五指的黑暗當中?。

織霧用帕子裹住火辣刺痛的手掌心,在孤寂的密室裡隻能聽見自己一個人喘息時,忽然生出幾分怯怕。

她?想到話本裡的描述,自己死的時候多半也會像現在這樣孤零零……

隻是彆這樣黑就?好了。

日後在她?死時沒有一個人來找她?的情形和當下略有幾分相?似。

可?值得慶幸的是,還好有曲晚瑤在,這樣晏殷就?算為?了曲晚瑤,也不會不來找她?了。

……

宮裡傳來了顧小姐失蹤的消息,但被掩藏在其下的,還有那個身份並不顯貴的曲醫女?一同失蹤的消息。

惠嬪將這樣的消息放出去後,隻以為?要等個兩三日才?會引來太子。

卻?不曾想,天甚至都還沒有擦黑,太子人便來到了景寧宮中?。

惠嬪久違地瞧見了自己的兒子,他生得高大英俊,眉眼似墨,和自己一點都不像。

她?好似欣慰,語氣複雜,“太子終於過來給我請安了。”

“我先?前為?太子做的那些東西,太子可?都有收到?”

她?讓人送去的那些貼身衣物,大到寢衣,小到足衣,讓宮裡人旁觀著,都覺她?這母親極其慈愛。

太子聽到這話,烏黑的眼瞳更為?漠然。

“那些都是兄長的遺物,孤已經讓人燒了。”

“想來在兄長忌日之前,應當都能穿戴上身。”

惠嬪嘴角的笑容瞬間凝固。

晏殷卻?垂眸看?向她?,語氣頗顯從容,“孤今日也為?母親帶來了舊物。”

他吩咐人將一隻長盒呈上來。

惠嬪麵無表情地將那盒子打?開,看?到裡麵靜靜躺著一把劍。

是長子送給晏殷的劍。

她?瞳孔驟地一縮,可?太子那隻骨節分明的寬大手掌卻?當著她?的麵不徐不疾握起盒子裡的劍。

他的動作很是緩慢,以至於周圍其他人都隻當太子是要取出劍身打?量。

豈料下一刻,那把劍尖便好似漫不經心、直接斜斜地戳在了惠嬪身上。

透過層層布料,破開了皮肉。

直到鮮血從傷口處擴散開,惠嬪才?不可?置信地低頭。

甚至,若非一旁嬤嬤目眥儘裂地將惠嬪往後重重扯了一把。

太子把玩在手掌心裡好似玩具一般的長劍,會直接戳中?她?的心臟。

惠嬪對?此?完全沒有防備。

畢竟,上回讓曲醫女?跪在太陽底下那樣久,太子都無動於衷。

當時那曲醫女?的地位在惠嬪眼裡看?來也不過如此?。

現在看?來,倒也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太子一上來直接就?要殺她?……

惠嬪臉色終於變了幾分,發覺自己竟是低估了那曲晚瑤對?太子的重要性……

“太子殿下,您……您這是瘋了嗎?!”

嬤嬤驚恐地擋在惠嬪跟前。

晏殷卻?並不急於再上前去。

長劍上染了血漬,塵封多年?的劍反而變得更為?漂亮。

男人垂下眼瞼,對?惠嬪道:“母親不如猜猜,我和長兄,誰才?是你的親生孩子?”

惠嬪瞬間僵住。

是那個被她?護在懷裡、視若驕傲的長子……

還是眼前這個因為?被殘疾的老太監偷偷喂了一口餅、就?要被懲罰著眼睜睜看?著老太監吊死的次子?

第54章

過往的?事情從記憶深處挖掘出來後, 那些?畫麵從來都沒有如同天邊浮雲那般輕易散去?。

大雪天。

幾歲的孩子腹中饑餓。

老太監一條殘疾的腿因為關節作疼,而比往常都要更加一瘸一拐地厲害。

雪花如鵝毛般飄飛,將眉頭都鑲成了雪白, 老太監才偷偷找到了小皇子。

他取出小心翼翼放在懷裡又熱又燙的?烙餅給對方。

“二皇子殿下……”

“慢點、慢點……”

“當心燙啊。”

老太監的?手指被?咬出血。

若是方才再慢一些?,手指都險些?被?這孩子給一口咬斷。

他心有餘悸地縮回手, 明知?道?那烙餅會?燙傷孩子稚嫩的?口舌, 卻?也隻能看著對方狼吞虎咽地吞吃乾淨。

燙是什麼?感覺, 晏殷不?知?道?。

他隻知?道?,胃裡需要有東西填進來, 是石頭也好, 草根也罷。

老太監再慢一步收回手的?話, 這樣十分純粹的?食欲也許真地會?唆使小皇子將老太監的?手指咬斷, 咯嘣嚼碎。

或者, 因?為嚼不?爛而直接生吞。

老太監沒?有子嗣, 又見不?得孩子可憐。

隻是他的?善意為他招來了禍事,一轉身,就瞧見了裹著雪貂的?惠嬪。

惠嬪手裡牽著一個略為年長的?男孩, 那男孩穿著乾淨整潔,儀態出眾。

長子看著衣衫襤褸的?弟弟, 口中倒吸了口冷氣,不?住為弟弟求情。

“母親,弟弟已經好幾日都沒?有吃過東西了,饒了他吧……”

惠嬪眼珠斜移, 隨即笑了下,她低頭看向長子, 語氣頗為無可奈何,“還是你心軟, 心疼弟弟。”

她鬆開長子溫熱的?小手,走上前去?,將地上可憐的?晏殷抱了起來,用乾淨帕子擦拭他的?嘴角。

“怎麼?能吃這種粗糙的?餅?”

她轉頭對長子道?:“弟弟身體涼,你帶幾個宮人去?拿點棉衣棉被?過來。”

“是了……還有暖爐。”

惠嬪思來想去?,又補充了不?少東西,讓長子心情難免振奮。

長子生怕母親反悔,連聲答應下來,便焦急地點了幾個宮人帶下去?了。

一陣緊趕慢趕,在長子片刻後終於回來,卻?看到殿中坐在地上的?弟弟。

以及,懸在弟弟頭頂上方的?老太監。

老太監舌頭吐得很長,頸骨斷裂,隻有脖子上鬆鬆的?一層皮掛在白綾上,仿佛隨時都會?被?勒成兩截。

他漏下的?血水尿液全?都滴答在晏殷的?眼皮底下。

長子渾身發顫,丟了手裡的?東西衝過去?捂住晏殷的?眼睛,語氣哆嗦地讓他彆看。

但又有什麼?用。

全?都看見了。

“對不?起……”

長子痛哭流涕,“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在晏殷被?宮人“無意中”推落水後。

長子為了救他而死。

惠嬪打那天起人便徹底瘋了。

隻是他們母子倆從來都擅長偽裝,用極其穩定、平和良善的?外表,來偽裝修飾一切瘋狂的?內心。

因?而,在惠嬪聽見太子問她,長兄和他,誰才是她的?親生孩子時,她多?年來的?噩夢仿佛又要重新降臨。

惠嬪嘴裡說著不?可能,心裡也瘋狂地否認晏殷會?是她親生孩子的?可能。

她捂著傷口跌跌撞撞往外麵逃。

卻?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都在幫她,竟讓她恰好碰見太上皇和數名朝中重臣遊覽禦花園的?情景。

惠嬪便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身上流淌著鮮血,狼狽倒在臣子腳下。

隻要告訴他們,是太子要拭母,太子就全?完了。

惠嬪想到這點,驚惶萬分的?恐懼情緒竟逐漸被?興奮所點燃。

她張口便要徹底毀了那個畜生。

“是太子……”

話音未落,惠嬪便對上了太上皇頗為幽沉的?目光。

惠嬪嗓子眼裡的?話猛地一窒。

“是太子保護了我。”

她似乎被?太上皇的?目光提醒了什麼?,慌亂的?語氣漸漸變得平靜。

“我方才遇到了刺客,虧得太子趕來及時。”

惠嬪的?話說完,便瞧見太子身邊的?侍衛塗奚緩緩走上前來。

太上皇問:“刺客人呢?”

塗奚掃了一眼惠嬪,語氣譏諷,“差點就死了。”

他的?話裡“差點就死了”的?主角似乎另有其人。

惠嬪一僵。

太上皇卻?當即吩咐更多?人手去?協助太子速速將刺客抓捕歸案。

將惠嬪另外安置後,太上皇揮退其他大臣,帶著吳德貴匆匆趕去?兵荒馬亂的?景寧宮。

……

在密室門打開的?一瞬間。

織霧瞧見了意料之中的?晏殷,起初也並沒?有太過慌張。

曲晚瑤離開的?密道?出口很長,大概會?直接抵達西邊的?小樹林。

對方定然?會?躲開一切被?捉到的?可能性,私底下小心翼翼躲藏起來打探消息。

確保沒?有危險後才要想重新回宮來,隻怕這三日內都不?會?輕易出現。

而織霧卻?正打算晚些?時候再將曲晚瑤的?蹤跡告訴太子。

這樣一來,也方便確認太子和惠嬪關係破裂的?嫌隙足夠得深。

她藏起受傷的?手掌,心頭做好的?周全?打算,隻輕聲道?:“殿下……”

發覺外麵沒?有她想象中的?亂哄哄情景。

惠嬪若好手好腳,絕不?可能會?這樣平靜,任由晏殷找到這裡來……

織霧腦袋裡多?了幾分不?太妙的?猜想後,呼吸微微窒住,她腳下後退。

“我……我可以告訴殿下,曲醫女去?了哪裡……”

晏殷緩緩說道?:“顧小姐固然?會?知?曉曲醫女在哪裡,但眼下是尋人的?關鍵時刻……”

“孤怎麼?知?曉,顧小姐會?不?會?刻意誤導?”

壞心思被?他瞬間戳破,織霧呼吸微微一窒,見他抬腳便要跨入密室。

她語氣輕道?:“這裡孤男寡女……還勞煩殿下不?要過來。”

可太子卻?隻抬眸盯住她的?麵龐,腳下並未停止。

織霧餘光瞧見他劍尖甚至還滴著血,更是瞳孔驟地一縮。

這把劍……

是話本中太子隻會?用來殺惠嬪時才會?啟用的?一把特殊的?劍……

織霧顯然?完全?沒?有想到,太子竟然?會?在見到曲醫女之前,就有了想要開始發瘋拭母的?前兆了。

在聽見外麵傳來了太上皇的?聲音後。

織霧恍若聽見了天籟一般,當機立斷地抬手將一隻空肚水壺朝對方砸去?,便想也不?想朝出口跑去?。

可在路過那狹窄出口時,卻?被?男人隨意抬起長臂輕易扼住了手腕。

少女被?他捉住的?瞬間,便好似一隻驟然?炸起柔軟絨毛的?貓兒,受到巨大驚嚇的?同時,口中更是慌張發顫地想要衝著外麵張口求助。

“救、救命……”

織霧甚至能夠聽到吳德貴焦急地替太上皇問了些?話。

卻?聽見溫辭語氣從容地對太上皇說了些?什麼?後,上麵的?人便不?再停留,直接離開。

接著,織霧便瞧見溫辭折返回來,對晏殷道?:“太上皇說,一定要早日尋到失蹤的?曲醫女,還有……”

他說著卻?並不?看向織霧,吐字清晰道?:“一道?失蹤的?顧小姐。”

織霧霎時僵住。

她……失蹤了?

可她明明就在這裡,他們都看見了,為什麼?不?告訴太上皇?

織霧自?然?清楚溫辭並不?是個自?作主張的?人。

他的?所作所為,一切都隻會?源自?於一個人的?授意……

她霎時毛骨悚然?,唇畔的?救命也戛然?而止。

……

宮外的?太子府早幾年就已經建造完成。

隻是為了方便掌權執政,太子從來都隻住在東宮。

但他偶爾會?來太子府裡暫住,也並不?會?有什麼?奇怪反常。

織霧被?安置在了這樣的?地方,既不?敢打聽惠嬪的?死活,也不?敢打聽太子眼下去?了哪裡。

她被?困在房間裡,隻能猜想,曲晚瑤最多?拖延三天之久多?半就能自?己找回來。

到時候,織霧連作為提供出曲晚瑤下落的?最後丁點價值也會?徹底失去?。

太子既然?敢動惠嬪,也許就不?會?再顧忌織霧的?性命,未必不?會?想辦法將她除掉。

對於東宮而言,織霧現在說出口的?線索有可能是假的?,會?誤導他們尋人的?方向。

眼下東宮也許有自?己特殊有效的?尋人方法,先去?尋找曲晚瑤。

織霧畢竟是太上皇疼愛之人。

也許待到必要時機還未找到曲晚瑤,他們才會?不?再顧忌太上皇會?不?會?受到刺激,而直接從她口中刑訊出結果來……

因?而眼下東宮的?人不?會?讓織霧死,顯然?也是曲晚瑤的?線索都掌握在她的?手裡。

若當中出現了分毫差錯,影響的?卻?是太子自?己的?性命。

所以織霧有信心,隻要曲晚瑤沒?回來,太子和他的?下屬便不?會?將她滅口。

也正因?為如此?,織霧才必須趁著自?己還有曲晚瑤這個護身符在的?期間,想辦法重新逃回皇宮。

織霧在房間裡鬨了一番,同那些?下人道?:“你們現在一定很想知?曉曲醫女是死是活、還有她的?線索。”

“若是想知?曉,便放我回宮裡去?……”

下人們麵麵相覷,臉上茫然?的?神情顯然?也告訴她,這些?事情和她們說沒?有一分一毫的?作用。

直到少女終於引來了太子身邊的?下屬。

塗奚即便過來看了一眼,卻?也隻是倚在門框旁抱著手臂。

他似乎看不?慣顧小姐這副嬌蠻跋扈的?模樣,鼻子裡冷哼出一聲,偏不?叫她如願。

“顧小姐老實呆著吧,也就是曲醫女還沒?找回來,才有你一口吃的?……”

他說完便直接抬腿離開。

眼下他們似乎並不?會?相信她的?話。

織霧連房門都出不?得半步,私底下亦是想辦法想要撬開窗戶,卻?都完全?沒?有任何作用。

除了想辦法鬨事,她完全?不?願意坐以待斃。

但塗奚的?話卻?無意中給織霧提供了一些?思緒。

也許,她可以換種方式再重新試試……

隔日。

晏殷都還在和旁人議事。

中途下人送茶水進來時,晏殷卻?聽見一婢女上前彙報。

“顧小姐說……”

“太子殿下若不?放她回宮,顧小姐就……就要絕食,將自?己給活活餓死,好徹底斷了殿下尋到曲醫女的?線索。”

若肯放這位顧小姐回宮,對方才肯立馬將一切真實的?線索都乖乖獻上。

霍羨春在旁邊聽見時忍無可忍地“噗”地一聲笑了。

太子黑眸幽幽沉沉地掃過他,霍羨春才立馬止住了笑,恢複正色。

太子仿佛什麼?都沒?有聽見,端起一盞熱茶,繼續和其他人將事情說完。

直到遣散了旁人後,晏殷才往少女所在的?房間裡去?。

美人坐在桌旁,似乎因?為刻意不?曾飲水,精神似乎也焉巴了許多?。

“聽說你要絕食,將自?己給餓死?”

這是太子進來對織霧說的?第一句話。

在他出現的?瞬間便僵住了脊背的?少女坐在桌旁,自?不?會?主動回答他。

晏殷垂眸掃了她一眼,卻?語氣莫測地問,“今日果真一口水都沒?有喝?”

少女眼睫輕顫,轉開目光不?看他。

可事實上,織霧擱在膝上的?手指緊緊捏起。

偏偏太子卻?倒出一杯湯色澄瑩的?茶水。

他遞到唇畔抿了一口,轉著杯盞緩緩給出評價。

“這是京城千金們都愛喝的?香花茶,加了蜂蜜,不?僅花香濃鬱,又甜得不?像話……”

“你們女孩子便喜歡喝這樣的?東西?”

織霧抿著唇瓣,隻當自?己沒?有聽見他說什麼?。

接著餘光卻?瞧見他喝了一口她在宮裡喜歡喝的?香花茶。

男人薄唇不?可避免地被?茶水沾濕,接著卻?沒?有吞咽下腹。

而是猝不?及防地將少女扯到膝上,堵住她柔軟的?唇瓣,將那濃香清甜的?香花茶哺喂給她。

織霧不?可置信,想要掙紮,卻?被?迫吞咽。

她嗆咳著,雙手搭在他的?肩上氣息淩亂喘/息,在反應過來之前都不?敢相信他做了什麼?。

太子卻?在唇齒與她分離後,好似什麼?都未曾發生過般,在她耳畔語氣莫測地提及。

“今夜的?晚膳若是粥……”

“這樣……也許會?更方便孤可以喂……”

織霧呼吸一顫,眸底滿是不?可思議。

……

在天黑後。

婢女發覺少女好似收斂了見到太子之前的?任性情緒,今夜反而隻早早躲在榻上裝睡。

等到夜深時,太子從宮裡忙完之後,果真又抬腳跨進了不?應他闖入了女子寢居。

婢女似乎端來了什麼?。

織霧聽見瓷勺攪拌的?聲音,接著……被?他輕車熟路地堵住唇瓣。

織霧想到他白日裡將她困在懷裡喂了整整一壺甜花茶……

她又怯又怕。

可身體好似有了條件反射。

在被?撬開唇齒後……卻?還是第一時間顧忌自?己的?身體感受,為了避免嗆咳,主動舔了一下。

卻?發現,他口中什麼?都沒?有……

隻有與她纏吻燙熱的?舌。

織霧發覺自?己似乎弄錯什麼?……她臉漸漸漲熱。

搭在他肩上的?指尖也好似受到觸碰的?含羞草般,一點一點蜷縮起來。

等一刻鐘後。

躲在室內重新被?婢女整理了儀容才肯出來用膳的?美人,被?婢女引到飯桌旁坐下。

她唇瓣紅豔豔的?,完全?都遮擋不?住。

晏殷攪拌著玉瓷碗裡的?補湯,語氣卻?愈發透露出幾分不?可捉摸,“下一口,就不?一定會?沒?有了。”

旁邊下人隨時等待主子吩咐,在聽到主子開口說出這樣的?話後,不?由目光迷惑。

下一口,就不?一定沒?有什麼?了?

織霧卻?在聽明白後,掌心都隱隱漲熱發汗。

和他直接接吻,還是要玩點花樣的?……

她若不?乖乖配合,他要喂得她撐不?下的?方式,顯然?也不?僅僅隻有如此?。

第55章

冷僻的小院原本都沒有什麼人會經過。

直到那位顧小姐住進來後, 太子再?忙,幾乎也都要日日入她房內。

他們?做了?什麼,婢女們也都並不清楚。

可顧小姐每每想?要鬨事時, 柔軟嬌嫩的唇瓣便會紅得更加厲害。

甚至雪白的脖頸上偶爾也會出現極新鮮的紅點。

美人潮濕的眸光再?不敢挑釁誰,紅唇亦是被?吮得腫翹, 也再?不敢任性地拿不吃飯餓死自己這樣可笑?的話來胡鬨。

幾日下來, 織霧自然是半點便宜都沒占到。

可即便如此, 她的目的也算是勉強達成。

畢竟,若太過於安靜, 旁人也許也都會防備織霧至深。

最為簡單卻又容易讓人分神的方式便是表麵上做出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讓旁人看在眼中?, 隻覺她很是胡攪蠻纏, 連她的胡鬨都疲於應對, 自然也無?暇關注她私底下掩藏著其他的小動作。

可織霧顯然沒想?到, 太子會用這樣的方式對她……

她若不乖乖聽話, 晏殷也不會生氣。

甚至,隻是溫柔而強勢地捏起她的下巴,吻覆上來一遍又一遍。

尤其是到了?太子府裡以?後, 太子看她的眼神似乎也都要比從前更?為奇怪。

往日在外,他的偽裝往往很深。

眼下在太子府中?, 即便身上和往常的氣場變化不大。

可私底下,他恍若在自己巢穴裡看她的眸光愈發晦暗,看她的眼神也同看旁的婢女都愈發不同……

讓她每每察覺到那抹晦暗時,都覺心顫。

因而織霧隱忍蟄伏了?幾日, 終於在順利偷到大意?的婢女衣裳時,便匆匆偷換上, 將自己打扮成婢女模樣,想?要借機離開太子府邸。

織霧自不是盲目而為之, 而是打探過太子府裡的情勢。

再?加上她手裡有一塊曲晚瑤給她的太子玉佩。

如此重要的信物自然堪比太子本人,織霧也隻需要守門?婆子被?騙住的一瞬間脫身離開。

哪怕之後他們?發現她失蹤再?追出來,她亦是會有旁的辦法不被?他們?捉住。

從偷婢女衣裳時便已經在心裡一點一點盤算雕琢,乃至離開太子府之後的逃跑路線也都想?好數種。

可織霧想?得再?多,卻還是抵不住運氣太背。

在終於要到門?口之前,偏偏撞到了?正主本人在這個時辰回府。

發覺要出府辦事的下人不止自己一個,織霧隻當自己在人後並不顯眼。

可她顯然卻不清楚。

即便身上穿著婢女的著裝,她看起來反而更?有種彆樣的韻味。

在婢女中?光是那一身雪般的白膚都惹眼至極。

更?彆提那張嬌靨,哪裡像是規矩婢女,怕不是專程為了?勾引主子而來……

因而在太子麵無?表情從她們?麵前離開後,少女還仍舊跟著其他下人步伐離開,卻被?一隻手臂攔下。

織霧發覺對方是太子身邊的隨從,正要將腦袋壓得更?低,卻聽見對方毫無?商量的語氣道:“顧小姐,太子殿下讓你?一並跟上。”

織霧身影瞬間便僵在了?原地。

……

乃至抵達了?太子的寢室。

旁人都離開後,晏殷才目光淡淡掃過織霧,語氣卻莫名道:“孩子的衣裳已經不適合你?了?。”

那些婢女年紀尚小,連及笄都還沒有,瘦板的身體,衣裳尺寸與她自然也不匹配。

發覺對方的目光掠過她被?麵料緊緊繃起的胸口……

織霧隻覺心尖微燙。

明明隻是正常的目光和語氣。

若換個人來提醒,也許都不至於讓她太過羞臊。

概因眼前的男人比旁人都要更?加熟悉她的身體。

帶有薄繭的指腹曾反複丈量過。

更?彆提,他的呼吸曾寸寸掃過她的肌膚,濕熱的舔裹絲毫不亞於與她接吻的時長,顯然是喜歡至極……

曖昧的畫麵觸不及防浮現,晏殷無?疑也提醒了?她,他們?做過一些成人才會做的事情。

晏殷抬腳入了?內室。

織霧即便這個時候想?要離開,卻也不被?門?口侍衛允許。

她捏著指尖,想?到方才看到他衣服上有血漬,不知是不是又遭遇到了?刺客,隻好厚著麵皮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上前去故作關心,“殿下怎麼一身傷……”

“不如讓我幫殿下看看?”

她說完後,本想?暗示太子讓她出去。

卻不曾料到,對方聽到她的話後,卻讓其他服侍更?衣的下人退下。

其他下人離開後,室內便隻剩下了?他們?兩人。

晏殷眼皮都並不抬起,“不是要幫孤看看嗎?”

織霧指尖微僵,她隻好上前去,替下人完成方才沒有完成的事情。

待解開他外麵血淋淋的衣裳後,織霧才發現他身上的血竟不是他的。

也許是他刑訊旁人的時候,被?旁人的血給濺了?一身。

至於什麼樣的畫麵才能讓血濺到他身上如此之多……她自不敢再?往下想?去。

發覺這個令人脊背發涼的事情後,少女愈發小心翼翼。

可她在查看太子身上是否還有其他傷口,在這過程中?,卻下意?識的流露出迷惑。

“這裡,怎麼沒有疤……”

問到一半,織霧唇畔的話音突然頓住。

她記得在桃花村時,她曾錯將毒|藥端給晏殷喝過。

當時她在沐浴時才發現這件事情,便匆匆披裹上衣裳衝進屋去,想?要掰開他的唇,為他催吐。

結果……

晏殷當時說她壓到了?他腹部的傷口。

不僅驅趕渾身潮濕的少女從他身上下去,還婉拒了?她替他換下衣物或是查看腹部傷口的念頭。

他身上的確有一些舊傷疤,包括曾經被?織霧簪子簪出的舊傷。

可唯獨腹部沒有分毫痕跡。

也就是說,當時他的腹部也根本沒有被?她壓到流血……

那隻是他說的謊話。

她卻不知曉對方當時的謊話是為她好。

不這麼說……

難道她就能接受得了?另外一種情況麼?

織霧繼續道:“既沒有傷口……這樣殿下就不算有旁的妨礙了?。”

晏殷卻垂下眼睫,語氣不緊不慢道:“脹得發疼,怎麼不算?”

織霧遲疑,“可是心口脹……”

接著外麵有來人傳話。

晏殷換好衣服。

來人在廳中?和他說了?什麼,過片刻,晏殷入內詢問:“曲醫女可有給過你?什麼東西?”

織霧當即便想?到了?曲晚瑤給自己的螭吻玉佩。

這樣重要的東西曲晚瑤給了?她,太子知道後必然是不答應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拿著這東西還有其他什麼作用,卻還是下意?識否認,輕聲答了?句“沒有”。

晏殷黑眸盯著她若有所?思,到底沒有繼續盤問或者直接搜身。

織霧心虛,生怕他繼續追問,偏過麵頰倉促轉移話題,“方才的問題,殿下還沒有回答。”

是心口脹嗎?

她隻當旁人同她一樣,撒謊合該就會心虛。

追問之後,也覺是他會吃虧。

隻是這問題難免很沒有意?義,心口又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的脹……

接著,她自己的呼吸就忽然微微窒住。

極為遲鈍的反應在第二?次提及這個話題時,終於才好似漸漸意?識到了?什麼。

太子聽到她的話後,指節卻碰撫過她鬢間的烏發,嗓音低沉道:“當時……”

“心口自然也是脹的。”

少女得到了?答案,眼睫輕顫。

更?不敢再?深思他話裡的深意?。

這樁事情失敗後,織霧難免要更?加收斂許多。

偏偏,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隻當天晚上,外麵便傳來曲晚瑤被?找回來的消息。

織霧的思緒瞬時頓住。

想?到晏殷白日問她有沒有拿過曲晚瑤東西……又覺他會不會是知道了?什麼?

可若知道了?,他大可以?直接逼她交還出來。

可太子沒有,所?以?織霧私心裡還是偏向於對方也許都並不知情。

隻是比起這件事情,她更?憂心,曲晚瑤被?找到之後,太子也許就不需要再?繼續與她虛與委蛇。

果不其然,第二?日清晨。

前幾日都會過來盯著織霧用下早膳的太子都沒有過來。

伺候織霧的婢女隻私底下道,太子昨夜便入了?宮沒回來。

可他人雖然沒來,今晨又加派了?其他人手過來好似監視一般。

織霧不適應那麼多人都盯著自己。

她提出想?要沐浴,在準備寬衣解帶時,婢女也語氣刻板道:“奴婢需要請示太子。”

織霧動作頓住。

連她想?寬衣解帶沐浴這樣隱秘的私事都需要被?太子知曉。

甚至要得到他的批準,她才可以?擦洗自己的身體……

少女愈發不安。

可在婢女詢問回來後,卻送了?一隻瓷瓶給她。

織霧眼皮一跳,隻當曲晚瑤前腳人被?找回來了?,後腳太子就想?將她毒死……

她想?要拒絕,婢女卻解釋:“是太子令顧小姐塗在傷口上的。”

織霧僵了?僵,以?為自己將掌心傷口藏得極好,卻不曾想?他竟也會知曉……

即便如此,織霧記得話本裡霍羨春手中?便有一種毒藥,塗在傷口上,那藥粉就會順著傷口將皮和肉剝離分開……

她想?到那些畫麵都覺害怕,更?是不肯用藥。

就算要死,也得等最後再?死……眼下織霧卻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撐住。

隻等天色擦黑。

太子才踏著夜色從宮裡回來。

聽說織霧既不肯擦藥,卻還是私底下沾了?水……晏殷便抬腳朝她的小院跨去。

屋裡的婢女發覺織霧傷口沾了?水果不其然紅腫許多,仍想?要繼續為她上藥。

少女卻語氣輕輕發顫,執意?不肯,“誰知道……藥裡會不會有毒……”

她話音落下,抬眸便瞧見自室外風塵仆仆歸來的太子。

織霧嗓子眼裡的話瞬間止住,不確定他方才有沒有聽清。

晏殷徐徐上前,“下人說你?不願意?上藥?”

織霧悻悻地不敢回答。

晏殷在執起她的手後,忽然啟唇吩咐人取匕首過來。

少女心口猛地發緊。

“殿下……”

一把?鋒銳的匕首落入對方的手裡。

織霧瞧見那匕首心下慌得更?是厲害,可緊接著,晏殷卻在自己掌心裡劃開了?一道口子。

血珠自蒼白手掌滲出。

他當著她的麵將瓷瓶裡的藥粉撒在掌心,像是對她方才的貪生怕死所?給予的一記耳光。

讓織霧略感難堪。

雪白手腕被?他手掌握起。

在被?掰開柔嫩手掌後,她輕輕斂住呼吸。

可藥粉撒上去的瞬間,少女還是被?疼得眸光輕顫。

晏殷目光掠過她眼睫上因為疼而垂墜下的淚珠,心道她果真?是一點苦頭都吃不了?。

卻偏偏總會將自己弄傷……

“阿霧也是時候將身份還給曲醫女了?。”

太子這次和以?往不同,語氣似乎毫無?轉圜的餘地,更?不是在和織霧商量。

織霧掌心疼得發麻,情緒壓抑之餘,這才發覺他今晚也是為了?曲晚瑤而來……

然後呢?

然後也許他會繼續像眼下這樣,想?要將她囚禁起來,不準她見任何人。

織霧心思愈發僵滯,嘴裡卻不得不勉強應答下來。

即便她是不願意?的,可太子這回似乎也不會再?鬆口了?。

顯然也覺得將她囚禁在他的府邸裡可以?隨便欺負。

甚至,在接下來得知她誆騙了?曲晚瑤後,他都未必會輕饒了?她……

隻是想?到太上皇壽宴將近,以?及壽宴上會發生的事情,又讓織霧將指尖攥得更?緊。

第56章

入了夜, 塗奚從室內出來時,臉色愈戾。

“那顧小姐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說,竟也不知在傷口長好之前, 碰水會惡化生膿,到時候疼起來才要?命。

溫辭卻?語氣平靜, “殿下並不在乎。”

殿下第一日便知曉顧小姐手掌心裡的劃痕, 也的確並不在乎這樣的傷口。

這樣的傷, 晏殷六歲的時候就不知受過了多少。

比起其他的傷痕,這樣不起眼的小口子對他而言幾乎不值一提。

更何況, 他二人不知道的是, 在險些被太子發現時, 少女為?了遮掩, 甚至私底下還會主動勾著?太子的脖頸, 抬高下頜乖乖讓對方含住舌尖……

藥粉灑入掌心的滋味對晏殷來說, 甚至都算不上是疼。

偏偏美?人紅著?眼眶,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折磨一般,儼然吃不得半分苦。

這樣不能吃苦的性?子, 站得越高,日後便會跌得越重。

偏偏顧小姐還是不甘願讓出身份的模樣, 隻當太上皇眼下疼她越多便是對她越好 。

卻?不知太上皇給她的榮寵越多,日後卻?也會讓她離萬劫不複更近。

“且看?著?吧,她若還不收斂,日後要?吃的苦頭隻怕更多。”

塗奚不喜歡她。

嚴格來說, 任何會讓太子損失的人,他都不喜歡。

隻說當天夜裡, 婢女私底下瞧見織霧怏怏不樂,難免便要?勸導幾句。

“顧小姐往後千萬不要?再?說那樣的話了……”

大概是服侍了織霧幾日, 難免對織霧有了幾分好意,婢女小聲說道:“那藥是從曲醫女那裡拿給太子殿下的,小姐說藥裡有毒,無疑是在詆毀曲醫女的醫術。”

織霧聽到這樣的話,麵上的神態微微怔住。

細細回想,太子既然早早發覺她手上有劃痕,先前也不曾這般強製給她擦藥……

這樣一來,一切也都好似解釋得通了。

……

晏殷在府裡待的那幾日已?然是他可以離開皇宮的極限。

除了朝堂政務、會見臣子以外,晏殷還要?操辦太上皇的壽宴。

期間他無法再?回太子府,因而太子府裡看?守的人手愈發增多。

到了晌午,曲晚瑤回來後稍作?休整,便又過來替織霧檢查受傷的手。

她聽聞昨夜少女似乎因為?上藥的事情與太子略有一些不愉,便告訴織霧:“霍郎中的藥會留下疤痕,治療顧小姐傷口的藥是我給殿下的。”

“顧小姐若要?責怪,便怪我就好。”

織霧聽她親口這樣說,心中難免再?度想到自己?昨日在那麼多人麵前說出藥裡有毒的措辭。

這的確在無形中會損害到曲晚瑤身為?醫女的名譽。

所以太子會不惜劃破他自己?的手掌心,陪著?織霧一起受傷,也要?維護曲晚瑤的名聲……

前幾日的親吻也許也是他要?穩住她的手段……畢竟在曲晚瑤回來後,他便入了宮去,好似也與織霧避嫌一般。

曲晚瑤說自己?是太子的心上人……

前後一番聯想,在織霧眼中的太子殿下,繼為?了徐修安與她避嫌,代替徐修安來為?她解除藥性?後,難免又對他落下為?了維持心上人名聲不惜傷害自己?的深情……

甚至,私下勸阻織霧不要?損傷到曲醫女名譽的婢女們都知道這一點。

織霧自己?成了他二人彰顯深情的墊腳石倒也無妨。

可眼下,她顯然不能成全他的深情了。

畢竟作?為?話本裡、成為?主角圓滿人生路上的最後一顆絆腳石。

織霧自然也在默默等待時機成熟。

*

太上皇壽宴從幾個月前便已?經開始操辦。

可日期愈近,要?檢查的環節反而隻多不少。

臣子們高興,可天子卻?仍舊以閉關為?由?,不肯出現。

太上皇是個心寬之人,再?加上臣子們早就對太子心悅誠服、死心塌地,一切都以太子馬首是瞻,對天子反倒沒了要?求。

景寧宮中。

惠嬪在屋裡做刺繡。

一旁嬤嬤歎息,“您受著?傷,還這般耗費心力?,實在是不值當……”

惠嬪卻?扯了扯嘴角,“當時若不是太上皇護住了我,隻怕,我早就死在了自己?孩子的劍下吧?”

惠嬪從早上一直做到當下都不曾停歇,到底也有些酸累。

她放下東西休息片刻,可很快卻?被噩夢驚醒,坐起身時臉色異常猙獰。

“真是陰魂不散……”

惠嬪夢見了李氏。

那個和她同時懷上長子和次子的冷宮棄妃。

惠嬪還是手握權勢的惠貴妃時,李氏便因為?得罪她,被她打入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