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靈心中暗想,金線不讓動,二百兩銀子又都上交了,真等到錢匣見底,說不準姑娘也就不想那些了。
朝華這邊很快得著信報,知道永秀預備給令舒添七寶金瓔珞,她點了點頭:“楚大夫人賠禮的那套十三件的首飾先取出來,金的既有了,再要一對兒攢珠鳳釵,珠子要光潤的。”
“夫人那邊就選一對白玉雕鴛鴦的花瓶,旁的讓唐媽媽看著選兩件。”金飾是一定要有的,長輩賜贈,得取吉數。
甘棠應聲,跟著又聽朝華道:“下回回老宅請安,得問問公中給永秀的嫁妝銀子。”
“姑娘來辦?”
“三房也不能事事都累大伯母。”二伯母不在餘杭,大伯母必會接下替令舒辦嫁妝的事,何況嫁的又是大伯母的娘家楚家。
過繼的事已經是大伯母操持的,三房的事能自己辦的,就彆再麻煩大伯母了。
芸苓往香爐裡添了幾角柏子香,嘟囔:“姑娘自己的嫁妝不上心,倒要替五姑娘備嫁,姑娘這一天天多累呀。”
朝華笑了:“誰說我來辦,交給永秀,讓她自個兒辦。”
慢慢的人就立起來了。
說完這些,芸苓還湊在長案邊不走。
她已經添了香,清過水盂,擦拭過筆架山子,實在無事可作。
隻得問:“姑娘今兒有沒有要送的信?要不要我捎手送到門房去?”
姑娘明明瞧著心緒不錯,怎麼還不給沈公子去信?沈公子昨天下船的時候,整張臉都是白的。
甘棠雖不說,卻也望住朝華。
朝華看了眼兩個跟她最久的丫頭,芸苓敗下陣來,囁嚅道:“沒要送的,那我也到廊下去串茉莉花籃子罷。”
真娘正在廊下用茉莉花穿花籃,保哥兒乖乖坐在一邊,真娘穿一朵,他就遞一朵。
等芸苓溜出屋子,甘棠給茶盞添些水,剛預備退下,就見姑娘問:“這一旬的燈油什麼時候送去?”
甘棠抬頭就見姑娘的眼睛盯著書冊,根本就沒看她,忍笑回說:“司書後日上山。”
朝華依舊低頭翻看醫案,這些年她把醫書上能搜尋到的醫方醫案結成一大冊,列明出處,附著原文,線裝齊整。
等請的幾位大夫到了,一同商榷。
甘棠知道姑娘還有話未說,刹著腳不動。
朝華翻過一頁,終於開口:“夫人的生日快到了,請他來賀生辰。”
……
沈聿上完早課,抱起書冊要回學舍去。
徐年湊上去悄聲問:“沈兄,宋直學找了你沒有?”
見沈聿不解,他奇了:“餘知府下帖請咱們赴宴呀,不可能不請你,楚兄都要去呢。”
本地官員偶爾宴請科舉學子,吃茶清談都是尋常事。沈聿在衢州時,鄉試前後也都去赴過知縣的宴請。
楚六按書院排號是去不了的,但楚家是城中旺族,楚家當然在名單上。
沈聿昨夜提著滿滿兩壺酒上山,喝到天色將白,才又提著空壇下山。跑去浴房衝水洗淨一身酒氣就趕來上課,還沒碰見宋直學。
二人剛出“天”字班的門,就見楚六等在門邊,看見沈聿就道:“沈兄,宋直學讓我帶話,隔幾日一同去赴知府宴會。”
徐年搗了沈聿一下:“我說罷,哪會沒有你的份?這知府的宴,我穿什麼衣裳去?你穿什麼衣裳去?”
楚六自不必說,他們倆要想穿得像樣些去知府宴會,要麼就是向富家同窗借,要麼就是下山到成衣鋪子裡租一身。
“山下的成衣鋪子倒有許多像樣的衣袍,幸好天暖和了,租一身夏袍費不了多少錢。”故此城中有許多“荷花大少”,天越是熱,他們越是穿得體麵,到了冬日這些“大少們”就銷聲匿跡。
隻等荷花開時,重出江湖。
沈聿此時哪還有心思管這些:“我去書閣抄書了。”說完邁步走遠。
徐年替他著急:“請了好多人,沒有一百也得有五六十罷,這時候不租,就沒好的可挑啦。”城中四大書院,餘知府又不是單請了萬鬆書院。
楚六拉住徐年:“你彆擾他,他心裡頭不痛快。”今兒他又讓雲林買了兩壇子酒,還擱在原來的地方,沈兄要是還不舒坦,還
有酒能喝。
“他真被心儀的姑娘給拒了?”徐年不可置信,不說沈聿的才學,單隻論相貌,哪個不開眼的女子會拒了他?
他往蘇堤上一站,湖中歌酒坊上的女伎們都衝他招手呢。
楚六想了想:“到時我找一身我的衣裳,借他就是。”沈聿高一些,找件寬大袍子也看不出來。
徐年聽了,上手勾住楚六的肩:“不能厚沈薄徐,你借我衣服,我也給你講經義!”
楚六笑了:“有你的!你想要件什麼顏色的?”
“還能選呐?那你看我穿什麼好?”
楚六看了眼徐年十分康健的膚色:“素色是不行了,要不然紺青?紺紫?”不是黑裡泛著藍,就是黑裡泛著紅。
氣得徐年給了他一下,二人說說笑笑走遠了。
沈聿剛走到書閣前,就見韓山長手托靉靆從閣中出來,聽見沈聿向他問好,韓山長戴上靉靆看清楚沈聿的樣子。
笑眯眯道:“是沈聿啊,接到帖子沒有?”這回崇文院,紫陽院,詁經精舍的學子都要去,萬鬆書院可不能墮了名頭。
“接到了。”
韓山長知道沈聿是容定則看準的女婿,容家回信的時候,夫人在家扯爛了兩條帕子,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你看看!好桃是不是都叫彆人摘了!”
韓山長是眼睛看不清,不是耳朵聽不清,不戴靉靆,耳朵還更靈了,點頭哈腰聽夫人罵完。
韓夫人實在遺憾:“也許是容家相中,他自己也不一定就肯。”
城中四大書院,山長們因科舉取士各有競爭,山長夫人們卻十分的和樂。
特彆是家中女兒多的夫人,自家書院裡沒有合適的,還能到彆的書院找一找,但彆家的到底不如自家。
韓夫人想了想:“你問問。”真要比,韓家貧是貧些,但在人脈上可是勝過了容家的。
沈聿若有淩雲誌,還不定如何選。
韓山長怒而摔筆:“豈有此理!豈可……”瘦乾胳膊被擰了起來,韓山長將發怒摔出去的筆又發怒撿回來。
韓夫人耳提麵命:“就是問一句!”買菜還得看幾家呢,問一聲怎麼了?
沈聿要真是死心塌地,那也沒什麼可說的!
韓山長看著沈聿,撚撚胡子:“你還每到休沐日就去容兄家中?”
沈聿明白了,他垂手恭立:“是。”
“請教學問嘛,也可到我這裡。”韓山長的一雙眼睛透過厚厚靉靆,看著又大又圓。
沈聿提氣沉聲:“如此甚好,等省闈之後,若是容世叔點頭,學生欲往容家提親,不知山長可否替學生保媒。”
韓山長先驚後笑:“這是自然!”得虧還沒問,這下夫人可沒話好說了!
定則好快的手,好準的眼。
沈聿婉拒山長,苦等數日,連喝了楚六六壇好酒。
楚六終於按捺不住:“你怎麼喝不醉?”
沈聿在榆林時就已經喝酒勁最足的燒刀子,這梨花白喝下去確是綿長,但不醉人。
楚六悻悻:“我是特意給你買的梨花白。”梨花落如淚雨,弦腸俱斷寂寞闌乾。
沈聿無言,正欲說些什麼,司書笑嘻嘻叩門進來:“沈公子,我們……家裡叫我來給你送燈油啦。”
沈聿“騰”得站起身來,司書取出一張請柬雙手遞上。
沈聿飛快接過,一目十行,請他赴生辰宴,還是張海棠花箋。
他扣住花箋,指節泛白,等司書走了也沒能緩過神來。
每夜上山喝酒的時候,心中曾想過,就算容姑娘不願意了,哪怕留他作權宜之用也好。
沈聿捏著那張海棠花箋,問楚六:“山下的成衣鋪……”他還沒說出口,先自笑了起來,楚六哪知道成衣鋪子的門往哪開。
指尖摩挲花箋上凹凸墨跡,哪怕此時此刻他是容朝華的一時權宜,有一日也會是她的經遠之人。,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