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越長,人就越難尋。
師父們會遭遇什麼,朝華不敢想像,要是這人不肯幫忙,就隻好送信給大伯母,還有各家舍藥的夫人們。
就像上回一樣,把這件事情鬨大。
她知道此事蹊蹺有風險,但一船十七八個人,總不能就這麼憑白“不見了”。
那頭又一次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朝華麵上原本愈加焦急的神色一頓。
難道……那人其實就在船上?
他不想自己出麵,才讓下屬來答話,但一問一答之間總要時間,所以聽上去才很遲疑的樣子。
朝華手沾茶水,剛欲在茶桌上寫字,指尖便是一頓。
甘棠芸苓青檀紫芝都是識字的,沉璧學字的事交給甘棠,但朝華從未問過進度,但她還是試探著寫下“一人”“二人”。
這麼簡單的字,沉璧看的明白,她先指指一人,又指指二人。
朝華正自疑惑,忽然想起那人能在水下閉氣良久,沉璧自然聽不到他的呼吸聲。
她想了想,抬眉開口:“若是你家主人不欲相幫,煩請壯士此刻就告知我。”
重音落在“此刻”兩個字上。
她本來想的是請此人將信送到門房,落款就寫薦福寺,要是又跟上回的人參一樣沒落款,從門房到丫頭婆子都會覺得古怪。
既然那人就在船上,不如直接給她一個答案,還能省下許多功夫。
朝華說完,直覺對麵不會再回她,低歎一聲,剛要伸手解開勾船的鐵勾。
就聽到那邊傳來了扒船賊的聲音:“這不是你這樣的大家女子該管的事。”
她當世家女不是當得很好麼?過繼弟弟,關住姨娘,施恩庶妹,件件都做得漂亮。她想要未來夫婿能蟾宮折桂,也就真的找了一個很有可能蟾宮折桂的書生。
餘知府的雅會上,沈聿在全省舉子中,也是數一數二的。
朝華想起那夜兩人的對談,隨道:“我本就會些大家女子不會的手段。”
一來一回之間,裴忌想起暗夜舟中被她一針紮到麻筋,整條手臂動彈不得的情狀,那份麻勁直到第二天才完全消散。
有心想問問她足踝有沒有青紫,又覺這話問出來過於無禮,還無端生些曖昧。
知道她不得到個準確的答案不會罷休,隻得說:“這事我早已知道,人很安全,此事你莫要再問,你管不了,連你大伯也管不了。”
他語調雖淡,卻帶了幾分冷峻凜然之意,短短一句,轉了三轉。
朝華攢眉思忖。
這事他已經知道,說明他也派人跟著醫船,不管是盯梢還是保護,淨塵師太都確實與他有所關聯。
人很安全,說明他不欲與師父們為難,那麼就是保護。
此事莫要再問,連大伯也管不了,就是事涉機密,再問對整個容家都沒好處,聯想到三天竺上的公主儀仗。
朝華猜測,他與公主有關,大概是公主的護衛隨從?權柄頗大。
這些還都隻是讓朝華略略寬心,真正讓她精神大振的,是他當真與淨塵師太有關聯,那麼那首十三針歌訣的可信度就更高了!
朝華立時接受他的“好意”警告,軟言道:“我隻想知道師父是不是安然無恙,彆的事我無力管。”
她低著聲,這聲音剛入耳,裴忌就知道她在乾什麼。
那天夜裡她騙走那些官差的時候,用的就是現在這管聲音。也許她自己都沒察覺過,她想哄騙人的時候,聲音就會又低又溫柔。
像西湖春日剛有些回暖的水。
一隻船內燈明,一隻船上燈暗,朝華投在青紗簾上的影子朦朧模糊,每當她張口之時,影子也會跟著張口搖晃。
兩船相隔極近,他甚至能瞧見那個影子因為關切,耳上珠璫正在輕輕顫動。
良久無聲,朝華還以為對方不肯應允,她見好就收。隻要知道明鏡師父們無恙,她也不會再窮追不休。
就像他警告的,她還有容家這麼多親人。
正欲道謝告彆,那人卻不知何故退讓一步:“我會叫她們寫信給你,她們的字跡你總該識得罷?”
朝華璨然而笑:“我當然識得師父們的字。”
隔著青紗簾,裴忌雖看不見她的笑臉,卻能從她語調中聽出來。
這回他沒再回應,那隻蒼勁有力的手再次探來,解開鐵勾還順勢一推,這一推力道不輕,朝華她們坐的小舟遠遠蕩開。
朝華都沒來得及向他致謝。
人參算是他捏紫了她腳踝的賠禮,但那歌訣確是該正正經經的謝他。
沉璧看船劃遠了,又站到船頭手執船槳,等待朝華吩咐。
那隻船蕩出去沒多遠,船上白紗燈籠就換過,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就隱沒在滿湖彩燈畫舫之間。
珠燈夜如晝,船影各西東。
朝華撤下白燈,潑出半壺殘茶。
“沉璧,回去罷。”,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