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困縣(1 / 2)

自從改革開放以來, 李保國所在的農具廠,業績就越來越差, 這個局麵從他徒弟大鵬自立門戶以來, 就更加嚴重了。

以前三分之二的客人,都跑去大鵬的廠子訂貨。

不止農具廠, 幾乎所有的國營工廠, 都靠著政府的補貼過日子,業績上不去就上不去,反正廠長的工資是照發的。

但是李保國不這樣想,廠子是國家的沒錯, 但是就這麼著下去, 誰知道哪一天就得關門,他離退休還有好些年呢,眼看著農具廠一天不如一天, 能撐到他退休的那一天嗎?

李保國蹲在牆角抽起了旱煙,嗒叭嗒叭的, 看的趙衛紅心煩。

她一手抱著外孫, 一手把門簾掀開, “老李,我覺得既然廠子效益不好, 你乾脆就把工作辭了,反正咱家有點積蓄,我們也學大鵬,自己支個攤子單乾算了。”

“我知道你想說啥, 農具廠想當廠長的人多著哩,走了你老李,還有老張,老王,彆以為誰離了你就不行。你要是對廠子有舊情,不樂意和廠子搶生意,我這裡有個主意你聽聽。我看村裡這幾年蓋房子的人多,既然蓋了新房子,總是要打新家具的,你有打家具的手藝,咱們開個家具廠行不?”

李保國抬起頭看她一眼,輕哼一聲,“個老娘們,野心還挺大,家具廠是你說開就能開的?你知道大鵬開農具廠走了多少關係,送了多少禮不?”

“知道,我咋不知道。大鵬能走關係,你不能走關係?建軍哥不是成副縣長了嗎?還有曉剛不也是縣裡的領導嗎?再有,三妮女婿不是在工商局上班?這麼多的關係,咋不能走一走,我知道你老李清高,送禮這事兒,我去成不?”

趙衛紅把懷裡的外孫放在地上,“去,說說你外公,讓他彆抽了。”

啥毛病,還學會抽旱煙了。

李保國不理解趙衛紅?

當然不,今年,鎮上賣豆腐的兩口子都成了萬元戶了,他一個廠長的月工資還不到一百塊錢,你說他這心裡頭不難受不?

但是他畢竟在農具廠乾了十幾年,毫不誇張的說,他現在有的一切,都是農具廠給的,你要讓他放下農具廠,不是比割肉還難受?

趙衛紅見狀,隻能歎了一聲,“老李,不是我愛錢,咱們四個閨女,找的男人一個比一個能耐,要是就這麼下去,以後萬一閨女被婆家欺負了,你這個當爸的拿啥給她們撐腰?”

小章拿起了筆杆子,現在已經是省城日報一個小領導了,二妮女婿更彆說了,複員後安排到了法院,人家現在已經是法院的副院長了。四妮談的那個姓周的後生,也是一表人才,更彆說立軒那小子了,金窩窩裡長大的少爺,全家都是大乾部。

小章和大妮患難夫妻,又生了一兒一女,日子平平淡淡的,也過得去。二妮婚姻不順,但是兩口子磕磕跘跘的,誰也離不了誰。兩個小的,現在正談婚論嫁哩,咋說,她也得給孩子攢一份嫁妝!

到了兒子結婚的時候,家裡又是一筆開銷,哪哪都是用錢的地方。

……

南鑼鼓巷一座四進的四合院裡,一個穿著淺色繡花旗袍的妙齡女子,正在持壺澆花,她五官秀美,身量纖纖,給姹紫嫣紅的宅院增添了一份鮮活的色彩。

正是李梅梅了,這所四合院正是係統當年說的那座,可能是因為陰氣重,原來的主人價壓的低,她就順勢買了下來。

這座四合院原來的主子也不知道是何人,係統在這裡吸收的陰氣竟然能夠續航七八年之久。

雖說是座死人宅子,但是係統再三保證,它一定能把這裡的陰氣吸得乾乾淨淨,她才花費所有積蓄,買了下來。

畢業後,她選擇了留校,在首大教公共英語。

每周的課程不多,僅僅四個課頭而已。這樣的選擇也是照顧家裡人的心情,雖然爸媽嘴上不說,但是李梅梅還是能看出來,他們相當渴望她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

留校當老師雖然工資不高,但是爸媽在村裡說起來有麵兒。

不過,她和沈立軒已經在商量結婚的事情了,他畢業以後選擇從政,自然是不能長久呆在一個地方的,兩個人要是不想分居,必須有一個人做出讓步。

李梅梅猶豫再三,還是選擇自己退一步,教書的工作對於她來說,其實可有可無,沒了這份工作,她還有數十家生意穩定的店鋪,收入不菲,仍然是個獨立女性。而政治抱負之於沈立軒卻是夢想。

做出這樣的讓步,著實是為了兩個人的未來著想,不過最對不起的除了父母的期待,恐怕就是王慈心老師了。

王老師一直對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在外語領域繼續深造下去,繼承她的衣缽。李梅梅覺得,這次自己可能讓老師失望了,還是得找個時間,親自去上門道歉。

沈立軒一畢業跟在某個領導身邊曆練,現在已經一年了,最近被下放到基層鍛煉。

是一個離首都挺遠的縣城。

今兒剛從火車下來,操著一口方言的汽車司機,直接的就把沈立軒拉到了單位宿舍。

一到單位宿舍,他的嘴就抿了起來。他怎麼也沒想到住宿的條件惡劣成這個樣子,二層的筒子樓,過道很長又昏暗,兩邊的牆都是黑的。家家戶戶門口都放著煤爐子,挨著煤爐子放的,是堆的整整齊齊的蜂窩煤。

過道窄,堆的東西多,兩人並排都走不開。

司機熱情的引他到二樓靠右的一個房間門口,咧嘴露出一口黃牙,“沈縣長,這間房的條件好是這層樓最好的,常縣長特意吩咐了,讓您住這間!”

沈立軒的心情有些不太美妙,最多後半年,他就要上梅梅家提親,而未來的一段時間內,起碼三到五年,他都得在這裡度過,要是趕上做飯的時候,這兩邊再要是站著人炒菜切菜,更是擁擠。

想想自個兒對象前不久才買下的那院大宅子,沈立軒有些心塞,他能吃苦,但是他不願意讓她吃苦,更何況,人家原本就用不著吃苦。

再說了,因為他的工作,梅梅願意讓步,隨著他的工作走,辭了她現在的那份工作,他咋好意思讓人家跟著自己吃這份苦。

司機飛快的拿鑰匙開了門,裡頭的格局簡單,進門後,先是一個十多平方的空間,而後是一個勉強能稱為臥室的隔間,廚房和衛生間是沒有的,外頭過道上的煤爐子,就是家家戶戶做飯的地方,筒子樓兩端是兩個公共衛生間,挨著衛生間住的兩戶人家,一到夏天,都得捏著鼻子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