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孤獨火箭」(2 / 2)

在逃戀愛腦 文篤 8764 字 5個月前

她低頭,竟然是一個黃黃的芒果,握在手裡正正好的大小,有些涼。

她給了一個芒果給她,一個真的芒果。在一輛快要把她晃到想把胃嘔出來的救護車上。

好突然。

“這是什麼?”她愣愣地問。

似乎是這句話將芒果皮肉劃開。

她因為重感冒發堵的鼻腔,瞬間被豐茂擁擠的芒果氣息充盈了三分香甜。

“啊?”池不渝還是低頭望她,被綁成丸子的發軟軟地耷拉下來。

疑惑,很快疑惑轉為擔憂,擔憂過後又轉為一臉嚴肅。最後伸出手來探她的頭,覆在她額頭上的掌心軟軟的。

“也沒有發燒啊……”

剛下過一場暴雨的夏日,忙亂嘈雜的小地震,嗚哇嗚哇的救護車,所有聲響都含混不清,像被塗上一層色拉油模糊了輪廓。

隻有這人的聲音是亮的,卻又有些薄,有點尾音,像炎熱夏天劈開半邊的冰芒果。

以至於在這一刻,她真的覺得自己腦子被燒壞了。

才會聽到半顆冰芒果和她說,“給你的芒果啊。”

她當然知道這是芒果。隻是……她為什麼突然要給她一個芒果?這又是哪裡來的……難道她真的在軍訓時候隨身帶個芒果?

崔棲燼愣怔握著手裡冰涼的芒果,大概是因為重感冒奪取太多白細胞的關係。她的頭暈腦脹仍舊沒有好轉。

她也仍舊覺得這一切不可思議。

救護車將夏日和現實隔絕,日光漏泄進來,老舊車輛內悶熱不堪,車輪在嘈雜忙亂中向前,跌跌撞撞,速度仿佛很快,又很慢——恍然間她覺得,這好像一艘開往太空的孤艘火箭。

池不渝坐在她身旁,低頭看她快要握不住手中的芒果,又伸手過來,溫軟手指輕輕握住她的手,幫她把手中格外大的芒果穩在手心。

之後就又搖搖晃晃地看她,在這艘孤獨火箭上朝她彎著眼睛笑,尤其明快對她講,

“等會吃吃看甜不甜,我剛剛等救護車過來的時候在學校門口那家水果店買的,好像叫什麼來著,你如果這麼喜歡吃芒果的話,以後都可以去那家買……”

一瞬之間她想起以前發燒生病看過的一部台灣青春片,笑得人畜無害的女主角穿著灣式襯衫校服站在影影綽綽的芒果樹下,遞給過路人一個散發著甜香味的冰涼芒果。當時她口乾舌燥,上吐下瀉,沒有任何想要進食的想法和胃口,迷迷糊糊看到電影時隻覺得那個芒果想必很甜很清爽很鮮潤,也許會比她吃過的任何水果都好吃。

而池不渝和她第一次見麵,就遞給她一個這樣的芒果,彎著眼對她說,

“你可以叫我池不水或者水水。金木水火土,就是木火中間的那個水。”

那個芒果其實不太甜,孤獨火箭是重感冒下的假象,五行最早記載的相生順序是木火土金水。

木火和水中間隔的距離很遠,大概不止一億光年。

而她從那個時候開始喊她崔木火。而被其他人吐槽格外拗口的“崔棲燼”,後來也被喊順了口。於是不知怎麼,班上還是隻有這一個人喊她崔木火。

也不知怎麼,那樣兵荒馬亂的初識,那艘被重感冒誤判的孤艘火箭,那一顆新鮮健康不太甜的芒果,那兩個恰好被誤以為合拍的姓名……

都沒能讓她和池不渝成為朋友。

“不能做普通朋友~~~”

發行於1999年的《普通朋友》,從2013年的夏,唱到了2024年初雪夜。

一盤四分十五秒的磁帶,唱完成都這十一年的新鮮和老派,在黑暗的那幾秒鐘悄然結束。

崔棲燼似乎聽到“哢”地一聲,是時間齒輪卡到合適的位置,被她上了鎖。

熱烘嘈雜的冬日酒館,她低頭,看到玻璃窗外的黑影穿一雙棕黃色雪地靴,靴邊沾了點剛落下來的新雪。

似乎是因為冷,所以在外麵費力觀察了黑糊糊的酒館內後,又用力跺了跺腳。

池不渝大概是以為她沒聽清,然後又哈了一口氣,在玻璃上寫了兩個字,用戴著毛絨手套的手指在上麵戳了戳——

木火。

崔棲燼徹底回過神來。

先是利落地撿起章魚哥麵具,站起來的那一秒全場燈突然大亮。珊迪在用話筒喊“讓我看看是誰還沒有戴麵具哈!”

這時池不渝整個人還十分遲鈍地趴在窗外,穿一件咖啡色絨絨牛角扣大衣,戴一頂湖藍色護耳毛線帽,兩邊垂帶軟軟地垂在柔順棕長發邊,被風吹得飄飄悠悠的。

大概是因為剛開燈晃眼呲牙咧嘴地閉了一下眼,眼睫毛上還耷拉著殘雪,微微泛紅。

像一隻拉著雪橇穿著棉襖的白色博美撞到了鼻子。鼻梢還被凍得紅紅的,戳在玻璃上。

戴著毛絨手套的手指還頂在玻璃上,兩邊是用手指在霧氣中寫的兩個字。

像極了博美的兩隻短耳朵。

短耳朵緩慢在水霧彌散後消失。池不渝也慢慢眯起眼往裡看。

在崔棲燼眼裡,池不渝這個人的臭毛病有很多,其中一個,就是她明明近視三百度卻老是嘴硬不愛戴眼鏡。

崔棲燼特彆看不慣這一點。

實際上她也偶爾會想,池不渝的這種倔強要是放在其他地方可能有點用,放在不戴眼鏡這種事情上,除了會發生事故以外沒有任何效用。

同理,池不渝那十分糟糕的酒品,在她看來也同樣值得批評。儘管她自己的酒品也沒有多好,但她自覺在可控條件下不會喝酒。

——崔棲燼盯著池不渝幾近眯成一條縫的眼,這麼想著。

下一秒,池不渝總算將視線移到她臉上。

酒館內燈閃了閃,池不渝的眼睛忽然微微睜大,整個人僵了半晌。

過了好幾秒鐘,倏地用左手手掌蓋住眼睛,手套沒蓋住的臉和脖子卻都在緩慢變紅。

這個笨蛋似乎在嘗試掩耳盜鈴。以圖回避自己剛剛的失誤。

隔著逐漸清晰的酒館玻璃,隔著那行“今日愛情天氣預報”的霓虹字體,隔著用手指一筆一畫寫下的“木火”……

池不渝偷偷從手套間隙裡瞄她一眼,又很快移開,聲音仍舊有點發悶,

“崔……木火,你怎麼也來了?”

彼時酒館喧鬨得像是一場電影中鼎沸的高潮畫麵,人聲穿梭飄搖。

在懸濁無序的環境裡,她尤其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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