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管事略安慰了兩句,沒敢多說,待主子去歇下了,他便離開了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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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府,人語堂。
元若枝把《春華秋實》帶到家中修補,這本書見了水,殘破的地方比她想象之中還要多。
五日其實都有些緊迫了。
幸好這幾日雖有些冷風刮過,天氣卻很晴朗。
元若枝叫丫鬟支了張桌子,日日在廊下修補書籍,經常等她抬頭看更漏上時辰的時候,脖子都僵了。
玉璧從外麵抱著幾匹尺頭進來。
玉勾見她抱不住,忙過去接應。
元若枝聞聲抬頭。
玉璧笑眯眯說:“姑娘,老爺著人送來的,奴婢去廚房的時候撞見,便自己抱過來了。”
元若枝也沒多說什麼,隻叫丫鬟把尺頭收起來。
玉璧放好了東西,出來的時候,跟玉勾說:“九爺的親事定了日子了,說是半年後就迎新奶奶進門。”
元若枝正調著糊糊,聽見這事兒,也豎起了耳朵。
玉璧便端了個繡墩坐在元若枝旁邊。
玉勾也跟著坐下,她好奇地問:“那新奶奶住哪兒呢?四房的院子都住滿了吧?”
玉璧道:“誰知道,有可能把東北角邊兒小小的那間屋騰出來唄。”
玉勾頓時搖頭說:“那怎麼成,那麼小的一間屋子,最多隻能住三個人。光九爺院子裡伺候的就五六個人,還沒算新奶奶帶來的陪嫁丫鬟和媽媽。怎麼擠得下!傳出去麵上也不好看,準九奶奶娘家的人也不答應。”
玉璧忽然有些憂心:“……不會讓咱們騰位置出來吧!人語堂可是咱們先三夫人住的位置,姑娘從小到大都住在這裡。再怎麼樣也要等咱們姑娘出嫁了,再騰出去。”
玉勾也開始擔心,但她又說:“肯定不會,四夫人和老夫人肯定不會做這種事。”
元若枝笑了笑。
老夫人和四夫人肯定不會開這個口,但是有人會打人語堂的主意,畢竟霍氏想住進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元若枝如今做什麼都靜心靜氣兒的,便是知道了要騰院子的事,倒也沒有焦躁憂慮。依舊耐著性子補好了袁管事留下的《春華秋實》。
五天後,她將補好的書送去了清疏齋。
可巧,袁管事剛來,跟她正好撞上。
袁管事翻看了《春華秋實》修補的頁麵,新舊交接之處,平整光滑,撫摸上去沒有一絲絲的坎坷感。
而且挑選的紙張顏色也很接近,隻略有些避免不了的新舊差彆。
他也是讀書人,看到新書本能就會珍惜。
見到全新的《春華秋實》,他心裡隻覺歡喜,待公主看到了,也一定和他一樣歡喜。
袁管事說:“姑娘這手藝不輸萬寶齋的胡掌櫃,很好很好!”
元若枝笑著受了袁管事的誇讚。
袁管事很爽快地支付了剩下的銀錢,還說:“請姑娘恕我冒昧,我們家主子還有許多殘破的書,而且放在庫房裡不便移動,不知道姑娘能不能隨我入府去瞧一瞧?若姑娘能補,我們主家不會吝嗇。”
鄧掌櫃當即就想阻止。
小東家花容月貌的,這《春華秋實》一看就是男子所書,一個沒出嫁的姑娘,怎麼能去彆人家裡!
袁管事連忙道:“還忘了同姑娘說我們主家是誰。”
他遞上一早就準備好的帖子,道:“我乃公主府內的總管事,我們主子是平康大長公主。”
說完,他滿麵自豪的笑容,天下之大,能貴過他家主的人,屈指可數。
鄧掌櫃驚掉了下巴。
他也不是沒見過貴人,但沒見過身份這麼貴重的人。
又想起胡掌櫃坑他的事兒,更是後怕,要是得罪了皇上唯一的妹妹,清疏齋的招牌真要砸的稀碎。
元若枝卻仍舊是寵辱不驚的模樣。
她盈盈彎腰道:“先生恕罪,我不得空去。”
“這……”
袁管事想都沒想到,公主府也有被人拒絕辦事兒的一天。
平康公主可是明說了要把小娘子請去的!
元若枝微微笑道:“的確是不得空,若先生肯改個日子,我便可以去。”
平康大長公主是個獨居的寡婦,公主府能去,但是她今天去不了。
袁管事表情鬆緩了些許,道:“貿然相約,的確叨擾到姑娘了,那便約明日如何?姑娘明日可憑公主府的請帖入府。”
元若枝收起請帖,道:“好,那我便明日入貴府。”
元若枝今日還要回家去給老夫人請安,處理完鋪子裡的生意,便回了元家。
元家老夫人是個喜歡清靜的人,元家多子多孫,平日裡她也不叫小輩們去請安,隻逢年過節,或者初一十五,讓小輩們一道去略坐一坐就行了。
她老人家出了年仍舊不大好,養到如今精神頭好了些,傳了小輩們今日晚些去她那裡坐一坐。
三房的人在元家沒有什麼地位。
做對了事,不見得有人誇。
做錯了事兒,卻有的是人等著挑剔。
這種事上,元若枝不會留錯處兒給人家挑,她掐好了時辰回家,不早不晚地去給老夫人請安。
元老夫人院子正廳裡,烏泱泱坐了一大片。
元若枝在兄弟姊妹裡,模樣是最出挑的,但身份卻不是,她低眉斂目,不言不語,倒也沒有什麼人注意到她。
今日請安,原也沒有什麼大事,隻一件叫大家熱議起來。
大房最小的小娘子說:“去歲便沒去寶河莊泡溫泉,我一直惦記著呢!正好老祖宗身體好轉,這天氣又有些冷了,這會兒去,也不比冬天的時候差。”
大家七嘴八舌說起來,要帶什麼東西去寶河莊。
大房的大老爺是元老夫人第一個孩子,養的精細,花費的精力也多。
元老夫人與老太爺都是讀過書的人,疼愛孩子卻也很嚴厲,大老爺被教養的很好,他如今從四品的官職,擔得起元家嫡長子的身份,娶的妻子也給他錦上添了花。
因此大房的人素來得寵,說話也熱烈傲氣。
聊天的小輩裡,說得最多的就是大房的人。
三房作為不上不下的一房,又如元若枝這般身世普通,便靜若水中月,一動不動。
等大家都說的差不多了,元若枝一個字都沒說。
元老夫人叫小的們吵得頭疼,敲定了出發的日子,便打發了大家夥兒走。
元若枝跟著大家一同告退。
晚上的時候,元若枝卻聽說姊妹們為泡溫泉的事吵起來了。
溫泉彆院不夠寬敞,去年今年新添了人口,從前小的孩子現在也長大了,加上老夫人和她的貼身丫鬟們,能去的隻有十來位做主子的,可元家的大小主子遠不止十位。
誰去誰不去,便成了問題。
元若枝想到還要去公主府幫忙修補舊書,其實也是沒心思去泡溫泉的,更不耐煩和姊妹們一起吵,便已經打定了主意不去。
翌日,元若枝清早便起來洗漱,公主府的馬車,早不顯山不漏水地在外等著了。
元若枝坐上公主府的馬車,遞了帖子見到了平康大長公主。
與此同時,聶延璋也坐著馬車,從東宮出來,到了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