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陳福和聶延璋一同坐在馬車上,陳福聽到周圍漸漸沒了嘈雜的聲音,撩起車簾一瞧,已經隱隱約約看得見銷雪樓了。
銷雪樓是聶延璋在京外置辦的一間私宅,因後花園裡有一棟樓高三層,他便給這一處宅子取了個雅致的名字。
儘管這宅子並不是用來做雅致的事情。
陳福在馬車談起許謙文,心裡很是佩服:“此前殿下放出假消息說他回京之後,京城裡頭便處處都嚴防死守著。老匹夫往前回不得京,往後又有死士追趕,四麵八方危機四伏。他便來來回回鑽、逃、躲,就差沒把自己挖坑埋起來,瞧著已經是磨滅意誌,絕望到失了神智,銷雪樓的人才把他抓回來。可到了銷雪樓裡,他竟又熬了幾日,什麼都不交代。雖是個讀書人,卻是條硬漢子。”
聶延璋頓時興趣愈發濃厚,他唇邊浮起陰沉的笑容:“竟是這樣的人才麼,那孤可得好好厚待他了。”
陳福心說,殿下的“厚待”恐怕同彆人的厚待壓根不是一回事。
主仆二人到了銷雪樓。
啞仆過來開的門,聶延璋與陳福到了銷雪樓的酒窖裡,堂堂浙江布政使司許謙文,狼狽不堪地被兩條碗口粗的鐵鏈子鎖著,要死不活地吊在木架子上。
架子旁站了兩個身材健壯結實黑衣人,他們身姿筆挺堅實,下盤極穩,仿佛木樁子深深地定進地裡。
一瞧便知道,這兩人一定受過嚴格苛刻的軍事訓練。
更為恐怖的是,他的眼神冷漠得如同死人一般。
這種兵士,怎麼能叫人呢,應該叫活著的武|器。
酒窖漆黑,點了十幾隻蠟燭,才亮堂起來。
許謙文抬起沾滿血汙的眼皮子,在看到聶延璋的時候,瞳孔瞪了瞪,蒼白的嘴唇止不住地打顫。
他又瞥了一眼左右兩個黑衣人,越發覺得驚悚。
生不如死。
這是許謙文下意識的反應。
聶延璋優哉遊哉地走到桌前坐下,然後有些嫌棄地擦了擦桌子,吩咐說:“放開他。”
陳福一愣,放開?
殿下今日還真要“厚待”許謙文不成?
兩個黑衣人聽話得如同木偶,三兩下便解開了許謙文身上的鐵索。
許謙文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聶延璋跟前,哆哆嗦嗦地道:“殿、殿下素無軍權,這是韓家的‘英兵’?”
韓家乃武將世家,訓練兵士的法子多如牛毛。
據說韓家祖上傳下來一種特彆的訓練方法,能將士兵訓練得如同神兵利器,戰無不勝。
百年前,就有一批這樣的兵士,死氣沉沉,卻能以一敵百,韓家家主領兵一千,殺了三萬倭寇,震驚四方。
因這些兵士太過可怖,倭寇們稱他們為“陰兵”,許是大業的人覺得不吉利,便傳成了“英兵”。
但,韓家家譜裡都沒傳下這一段,眾人認為這些隻是玄乎的傳聞。
連皇帝都不確定是否有這樣的一支軍隊。
聶延璋覺得自己還挺好說話的,他笑著告訴許謙文:“你有福了,孤才拿到英兵符,你還是頭一個嘗鮮的。”
許謙文麵無血色,強撐著說:“既派英兵追查,殿下早該抓住臣……”
卻讓他白白逃了好些日子。
聶延璋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沒見過我父皇熬鷹嗎?”
他笑容和煦地說:“每次父皇都是等到鷹飛不動,奄奄一息,開始啄自己的羽毛,吃自己的肉,才動手調|教。這樣訓出來的鷹,總比旁的小鳥兒乖巧。”
許謙文十指抓了抓地,總要抓些什麼,他才能控製住自己發抖的身體。
聶延璋瞧著許謙文這就受驚了,便讓陳福將東西都呈上來。
陳福便吩咐了人,抱了一個食盒進來。
又給聶延璋準備了一把匕首、一杆秤,還有一摞折子。
聶延璋將匕首從鞘裡抽出來,拿在手中把玩。
匕首十分精致,柄端有寶石,刀身上有漂亮的芍藥花,若看的仔細些,便能發現,這是一把嶄新的匕首,剛開的刃。
聶延璋左手捏著匕首,右手撐在桌上,托著腮同許謙文說:“孤跟朝廷裡的那些壞人不同,他們巴不得你全家都死,孤不一樣,孤心地善良,是個好人,還不怎麼記仇。”
善良?不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