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延璋愉悅地眯了眯眼,吩咐陳福:“你去吧,把他們的詩還給他們,那個傻子若想要孤的眼睛……”
他笑色愈甚,卻頗為陰鬱滲人:“叫他來取。”
一刻鐘後。
國子監的學生們換好衣服,也拿到了自己做的詩,且發現詩詞已被人批改過。
被評為第二第三的兩首詞上,分彆以狂草書就“拙”、“劣”二字。
筆記狂妄放縱至極,便是從鋒處,都能想象到那人張狂桀驁的嘴臉。
姓胡與姓張的頓時不樂意了,他們二人的詞,乃是佳人評出來的佳作。
“誰這麼大膽子,敢妄批我們的詞!”
“有眼無珠!不知天高地厚!”
公主府下人低著頭沒有回話。
反正從陳福手中拿來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至於是誰改的……她們可不敢說。
薛江意看了看自己的那首《望江》,也有批紅。
隻不過沒有“拙劣”二字,而是筆墨隨意地,將他詩中的“空水不見小舟移”字改成了“空水不覺小舟移”。
眼睛看到的,哪裡有五感感受到的沉浸、生動、有力。
“覺”比“見”,更加細入毫芒。
精妙無比。
薛江意細細品讀半晌,皺著眉吼了他們一聲:“彆吵了!”
他在國子監中學業出眾,還是有些號召力的,眾人便都安靜下來。
薛江意將自己的《望江》遞給大家,說:“自己瞧瞧。”
學生們愣著眼傳閱,每個人都看完之後,無人出聲。
姓胡與姓張的也都老老實實閉上了嘴。
太絕妙了。
他們那兩首詞,也就托得個清新罷了。
與這位高手相比,不足一提。
“究竟是誰批的?”
再有人出聲的時候,語氣中已然充滿了敬意。
然而公主府的下人已經離開,無人給他們答案。
學生們隻是發現,孫如許那傻子,又不見了。
孫如許跟著陳福到閣樓上來找聶延璋。
他笑起來雙眼眯成了一條縫,舞動雙手討要道:“米糕,米糕,米糕。”
聶延璋輕敲手邊盛芙蓉糕的彩釉瓷盤邊沿,指甲蓋與瓷器撞擊出清淩淩的聲響。
他笑吟吟問:“芙蓉糕要嗎?比米糕好吃。”
孫如許大步上前,抓起一盤子芙蓉糕,往嘴巴裡塞,一臉滿足地笑:“你沒騙我,嘿嘿,比米糕好吃。”
聶延璋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雙手閒閒交握,冷厲的下頜稍抬。
一雙鳳眸乜斜著孫如許,等著看這傻子是不是真的敢取他的眼睛。
他這個人向來貼心,連刀都替傻子備好了。
孫如許吃完了芙蓉糕,擦了擦嘴角,很有教養地將彩釉瓷盤放下,十分感激地道:“我吃飽了,還給你。”
說完,他就走了。
聶延璋待孫如許動作笨拙下樓梯的時候,才問他:“你不想取孤的眼睛了嗎?”
孫如許回頭,衝聶延璋眨了眨眼,搖著頭說:“不要了。”
陳福鬆了口氣,笑誇孫如許:“你這傻子還算有點腦子,咱們殿下的眼睛,哪兒是你配取的。快滾吧!”
孫如許害羞地撓了撓頭,極少有人誇他呢,他洋溢歡喜地告訴陳福:“爺爺,我找到了,更漂亮的眼睛。我娘說,好東西隻要一個就夠了,多了是貪心。”
陳福愣了一下,更漂亮的?
這、這天底下還有比他家殿下眼睛更漂亮的嗎?
難道是……
他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而孫如許這傻子,早溜下樓了。
要命了,一個傻子竟也敢覬覦枝姑娘!
陳福攥著手裡的拂塵緩緩轉身,聶延璋正抓住籠子裡的小鬆鼠,垂眸細細輕撫它的命門,他眼睫的陰影投落在眼瞼之下,全然遮住了眸子裡的深色。
聶延璋正溫柔地同小鬆鼠說:“孤不過一刻沒看著你,你便又討了旁人的喜歡,這可怎麼好。”
小鬆鼠仿佛察覺到了某種威脅,嚇得“吱吱”亂叫。
陳福脊骨一挺,森森寒意從他尾骨節節攀升,一直上到頂端。
脖頸都在冒冷汗。
聶延璋驀地笑了。
她不是奉他為神明麼,他要讓她嘗嘗,神明的滋味兒。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開始就23:50左右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