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元若嫻出嫁,元若枝躲在送嫁的人群裡,故意用麵紗遮住了自己的臉。
她想將魏鋒程的驚喜,留在他揭開頭紗的一刻。
喧鬨喜慶的鞭炮聲,和著鑼鼓聲響起。
魏鋒程與元若嫻各執紅巾一頭,跨門而出。
許是直覺的緣故,魏鋒程臨走前,回頭往人群裡瞧了一眼,元家小娘子裡,站了一位筆挺端正的姑娘,雖她以輕紗覆麵,但她眉眼卻十分的璀璨明豔,遠遠看去,很有幾分他妻子“元若嫻”的味道。
他心想,即便“元若嫻”不是元府親生的,但都是元家養出來的姑娘,有幾分相似也很正常。
喜堂外聲聲催人。
魏鋒程壓下心中一點點狐疑與怪異,緊張而激動地攥緊了大紅的喜巾,與“元若嫻”一起,離開了元家。
“起轎——”
魏鋒程高坐在駿馬上,滿麵喜色地引著喜轎在京城街道上逛了足足三圈,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昌平侯娶了元家三房的小娘子元若嫻。
逛到快到吉時,他才騎馬往昌平侯府走。
正正好趕在吉時,與“元若嫻”牽巾拜堂。
昌平侯府正院正廳。
林氏與家中族長坐在上麵。
魏鋒程喜不自禁。
“一拜天地。”
魏鋒程與妻先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魏鋒程轉身,與“元若嫻”對拜,他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兒了。
他們成親算日子快的,可天知道,他等這一刻等了多麼多麼久。
拜下去的那一刻,他幾乎毫不猶豫,且充滿了欣喜。
“禮成,送新郎新娘入洞房。”
現在,“元若嫻”成了他的妻子了。
魏鋒程嘴邊抿了個極燦爛的笑容。
元若嫻被人扶著下去,魏鋒程悄悄俯身同她小聲說:“今日家中客人很多,待喝了合巹酒,你耐心等一等我……”
旁人起哄:“喲謔,侯爺這就等不及了,哈哈哈乾脆直接洞房好了。”
“嘖,你怕侯爺不想呢!”
“侯爺今天要是不陪我們喝夠,甭想洞房!”
魏鋒程笑著打發走幾個鬨得厲害的,徑直跟著元若嫻去了洞房。
在萬眾矚目之中,他從喜婆手裡拿起秤,眉目張揚著,右手顫抖著揭開了大紅的蓋頭。
蓋頭底下,一張陌生卻又在哪裡見過的臉,出現在他麵前。
卻壓根就不是他的妻子“元若嫻”!
期待與激動,頃刻間化為烏有。
魏鋒程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裂開,冷意從四肢百骸湧起,他雙腿如同灌鉛一般,絲毫無法前進。
他記得,他第一次在廣濟寺與“元若枝”相看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清秀卻……卻普通的臉。
他要娶的人是“元若嫻”,怎麼會是“元若枝”!
元若嫻本該一臉羞怯帶笑,可當她看到魏鋒程臉上笑容凝固的時候,她笑不出來了。
她藏在大紅寬袖底下的指甲,狠狠地掐入了掌心肉中。
厚厚的粉掩蓋住了她慘白的麵色。
真的是這樣……真的是這樣……
魏鋒程娶錯人了。
他真正想娶的人是元若枝!
喜婆雙手托著酒杯,手臂都酸了,卻不見兩位新人取酒。
觀禮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各個催促著:“侯爺,喝合巹酒呀!”
魏鋒程被人搡了一把,才堪堪回神,僵著臉,從喜婆手裡端起酒杯,神情木然地與元若嫻飲下了合巹酒。
而元若嫻,吃過了夾生的湯圓,說了一句“生”的,引得滿堂哄笑。
這才結束了所有的禮儀。
魏鋒程還要去前院喝酒招呼客人,他喝完了合巹酒,雙腿又像踩著了棉花,不踏實,搖搖晃晃地從新房離開,整個人失魂落魄。
連一句貼心的叮囑都沒留給新婦。
直至夜深。
魏鋒程喝的酩酊大醉,才紅著眼睛回新房。
彼時,元若嫻早卸下了厚重的妝容,將臉洗得乾乾淨淨,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般,怯生生地看著魏鋒程。
魏鋒程打發了下人走,一身酒氣地跌坐在床上,抓著元若嫻的肩膀,難以置信地問:“你就是元若嫻?你才是元若嫻?”
元若嫻受了驚嚇一般,眼睛紅紅,不解地問:“侯爺,我、我不是元若嫻,我還能是誰?”
魏鋒程心口堵得難受。
他要娶的,竟然就是與他約定婚姻的元若枝。
若不是他毀約,他現在就應該與元若枝如膠似漆,濃情蜜意,行周公之禮了吧!
可現在……
魏鋒程狠狠地咽下一口氣,他明明在廣濟寺與元若枝見過麵的,元若枝應當知道他娶錯了人,可她為什麼不告訴他?難道她有難言的苦衷,所以不敢說?
是霍氏逼迫她的嗎?
眼前的男人,像一隻隨時要發怒的野獸。
元若嫻絞著帕子,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魏鋒程的衣角:“侯爺,你醉了,休、休息吧!”
魏鋒程冷冷地打開了元若嫻的手,啞聲丟下一句:“我去書房。”
便起身離開了新房,獨留元若嫻一人,在新婚當天獨自過夜。
連次日早上向林氏敬茶的時候,魏鋒程都沒露麵,說是一早去了營衛裡,沒工夫陪妻子敬茶了。
林氏早不喜元若嫻,變著法兒想磋磨她,恰好魏鋒程又不在跟前,可想而知元若嫻吃了多大的苦頭。
新婚第一天,元若嫻就被婆母嫌棄,在太陽底下站了兩個時辰。
小姑子不僅不幫忙,還冷嘲熱諷她:“野雞變鳳凰,也要瞧你有沒有那個命承受。”
新婦過門,這般受辱,元若嫻還是獨一份兒。
她哭都沒處哭。
直到回門那天,魏鋒程才露麵,陪著元若嫻一起回元家見娘家人。
可元若嫻的心裡卻沒有半點高興,因為她知道,魏鋒程陪她回門,不為彆的,肯定是為了見元若枝。
元家,人語堂。
元若枝聽說元若嫻回門,本都沒打算去看,還是元永業的人過來傳話說,畢竟是一家人,不好叫侯府的人看了笑話,讓她也去一趟。
元若枝這才略收拾了妝容,淡掃蛾眉去了。
路上玉璧一直就在同她低聲說笑話:“……哪成想侯府老夫人那般能折磨人,才新婚第一天,嫻姑娘,啊不,侯夫人這個當婆婆的,什麼規矩都立上了。”
玉勾心有餘悸:“幸好咱們姑娘沒嫁過去,什麼福窩,簡直是虎狼窩!”
元若枝淡淡一笑,林氏的手段,她還能不清楚嗎。
前一世她嫁給魏鋒程,一模一樣的規矩在她身上來了一遍。
但不同的是,前世她與魏鋒程剛成親的時候,魏鋒程多少還照顧著她,她略使了些心機,免去了許多磋磨。
這一世不知道元若嫻的經曆怎麼不一樣,魏鋒程竟半點沒顧著她,叫她吃了那麼多的苦頭。
明明元若枝在天書裡瞧見說,魏鋒程十分寵愛元若嫻,林氏與魏靜也都很喜歡她。
怎麼缺了她這塊墊腳石,元若嫻竟不討魏家母女的喜了?
說話間,就到了花園待客的正廳裡。
元若枝過去,不過是露個臉。
但魏鋒程卻有意跟她說話,認親戚的時候,他直勾勾地看著她,聲音重重的:“枝妹妹,安好。”
元若枝盈盈一笑,起身福了福身子:“姐夫,萬福金安。”
元若嫻的回門禮,元家還是給足了麵子,留了新姑爺用午膳。
元若枝就沒去湊那個熱鬨了,偏偏熱鬨要找上她。
魏鋒程膽子十分大,在甬道上將元若枝攔下了。
元若枝遙遙退開幾步,冷淡地看著魏鋒程道:“侯爺,你這是什麼意思?”
魏鋒程欲言又止,言語在肚子裡百轉千回,才哀怨、憤怒卻又不舍地問她:“枝姑娘,你明知道我認錯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是不是你繼母逼迫你?”
元若枝冷冷一笑,道:“你要娶的就是元若嫻,姓名八字全合過,你哪裡錯了?彆一有錯,全往旁人身上推。僅僅隻是,你自己眼瞎罷了。”
元若枝在怨他。
魏鋒程心口一痛,她是恨他跟她退婚,傷了她的名聲臉麵,才想著將錯就錯吧!
如果,他沒有認錯人,她是不是就會心甘情願嫁給他,與他琴瑟和鳴了。
元若枝可沒忘記寶河莊上的天災,她直接轉身回了人語堂,沒再攪和進魏鋒程與元若嫻的感情當中。
元若嫻則找到機會去了霍氏院子裡。
一到霍氏跟前,她的眼淚就止不住了,“娘,侯爺真的認錯人了,他要娶的人,是元若枝!”
霍氏如遭晴天霹靂。
她又聽說元若嫻還是處子之身,頓時就哭了。
完了,她的女兒全完了。
霍氏痛哭流涕:“兒啊,你要努力懷上孩子啊,有了兒子你才能在侯府立足,否則天下之大,沒有你的容身之所。你若想和離,或者被休棄,元家和連家,一定會勒死你的!”
元若嫻怔住了。
她現在才意識到,這個時代女人出嫁,是多麼苦的一件事情。
她在元家的日子,才是她一生中最輕快自由的日子。
元若嫻抹著眼淚說:“娘,我帶去的陪嫁丫鬟,被林氏給弄走了,如今身邊沒有幾個可用的人,我缺銀子……”
給元若嫻置辦嫁妝,霍氏已經用了許多銀子。
她心痛地將自己一點養老的本錢,拿了大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