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如同元若枝猜想的那樣。
一直到七月,她都沒聽說王右渠有任何不好的消息。
王右渠自那日被鄧掌櫃救下後,便常常去清疏齋買東西,或者借書,與鄧掌櫃走得越發近了。
鄧掌櫃喜歡讀書人,元若枝也叮囑過他多照顧王右渠,他便在做生意之餘,與王右渠略產生了一些私交。
王右渠難得的,同鄧掌櫃說起了自己的事:“晚輩生來便克家人,自己運道也不好,每一次考試前,我都會遇到點意外。小考小意外,大考遇大意外。這次被馬車撞,其實晚輩一點都不意外,但……晚輩還是第一次避開黴運。”
鄧掌櫃覺得稀奇,“秀才真這樣倒黴?”
王右渠淡淡一笑,他長相很清冷,笑起來也說不上有多溫柔,但十分的好看,像冰霜裡開了花。
他嗓音沙啞地說:“是的。家母正是因為我的黴運,才命喪黃泉。”
鄧掌櫃心裡有些同情,略安慰了兩句,便道:“秋闈在即,好好科考,光宗耀祖,方不負長輩殷切期盼。”
王右渠麵色凜然:“自然。”
鄧掌櫃又問道:“那日你丟失的文集,可找到了?”
王右渠愧疚道:“找到了,但已經被馬血濕得厲害,殘破了,本想說拿來送與您的。等我一篇篇補起來,再給您。”
鄧掌櫃推心置腹地說:“先不要花時間在這件事上。你若真取中了,你的文章才更值錢。到時謝我不遲。”
王右渠暗暗下了決定,待取中之後,一定拿出他的誠意來謝鄧掌櫃。
以及……清疏齋的東家。
王右渠走後,元若枝才從後院裡出來。
她在清疏齋看賬本。
自從開始賣書之後,清疏齋的收益日漸上漲,雖不算多,但比從前要好了許多。
鄧掌櫃同書商一起出的《文府》仍舊賣得很好,聽說已經傳去了京外。
“明月”這人的名字,已頗有名氣。
鄧掌櫃笑嗬嗬同元若枝說:“等秋闈一過,新的《文府》還要熱一陣子,又有些新入賬了。”
元若枝還沒惦記起新《文府》,而是惦記著王右渠的那本文集。
那日王右渠的文集丟在街上,很快就找到了,連世新應當沒有機會拾得,是不是他也就沒有機會抄襲王右渠的文章。
這一世,他們的命運,該各就各位了。
待秋闈之後,一切自見分曉。
.
荀禮胡同。
連世新久等王右渠不回,心急如焚。
等王右渠回來後,他疾步走上去,道:“你今日可都出去半個時辰了,急死我了!你是不知道你那日血淋淋回來的樣子,依我說,考試考完之前,你可彆再出門了!”
王右渠淡笑說:“放心,我每次考試前,隻會出一次意外。這次已經出過了,應當不會再出了。”
這麼多年,他自己的命運,他知道。
連世新還是不放心,強硬地說:“你還是聽我的,不要出門比較好。”
王右渠點頭答應了,隻有一個月出頭的功夫就要去考試了,也沒有出門的必要了。
王右渠打開房門,請連世新進去。
連世新還是愁眉苦臉的,他還是怕王右渠出事。
王右渠給他倒了杯水,問他:“世新很怕我出事嗎?”
連世新想都沒想就點頭:“當然!你出事了,我、我,誰教我破題做文章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好的老師。”
他這話說的不假。
這些年,王右渠教他的東西,比真州老師教的深多了。
可以說他幾乎是跟著王右渠步子一路學過來的。
王右渠在他學習生涯中,占據了絕對的重量。
連世新拍著王右渠的肩膀說:“右渠,你在我眼中,比任何一個朋友都重要。”
王右渠抿了抿唇角。
他微微垂頭,說道:“今天要破哪一題?我看看。”
連世新連忙將自己的題目拿給王右渠看。
和從前一樣,王右渠總是輕輕鬆鬆想到破題的思路,而他順著王右渠的思路和點撥,也打開了自己思路,在王右渠的指導下,完成了一篇不錯的八股文。
學習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不知不覺天都黑了。
王右渠出去如廁。
連世新很有成就感地伸了個懶腰,他打著哈切整理自己的八股文,卻被一本有血跡的文集給吸引了。
他記得這本文集,似乎是王右渠平日文章的總集。
王右渠雖然教他做文章,但卻不會將自己所有都文章都分享出來,這很正常,為了避免“抄襲”這樣的誤會發生。
連世新從未讀過王右渠的這本文集。
他知道,他不該讀。
可好文章放在眼前,就像饑餓的人盯著一盤美食不能吃。
連世新忍不住看了好幾眼,抬頭,低頭,抬頭,低頭……
誰不想一覽天縱奇才的文集呢。
他的心幾乎被那股掙紮的勁兒給衝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