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秋闈抄襲案,還沒開始查,已經鬨得沸沸揚揚。
不過具體情況,誰也不知。
眾人隻知道,解元出來了。
雖還沒放榜,但解元文章其中的一段,足三百字,已經流傳了出來。
僅是那一段,已足夠讓人信服,作此八股文者,取解元名副其實。
真州秀才們拿到那段“解元文章”的時候,全部都沸騰了。
不正是連世新同他們一起喝酒時,默寫的文章段落嗎。
今年京城的秋闈解元,是連世新!
“連兄,你中解元了!你中解元了!”
真州秀才們團結在一起,跑去給連世新報喜。
連世新很茫然,他看了看日子,道:“不是還沒到放榜的日子嗎?”
真州秀才們把“解元文章”拿給他看,扯著嗓子問道:“你看看,這是不是你的文章!”
連世新看了一眼,那一段正是他答卷上的內容。
他、他中了?
中解元了?
真州秀才們圍著他說:“這就是今年解元的文章!你中解元了!”
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連世新腦子有點亂,卻本能地極度欣喜。
他呆呆地問問:“我、我中了解元?我中了解元?”
“是啊,你中了!”
連世新覺得奇怪,王右渠如果試策一題,也寫了這篇文章,那……王右渠也中了解元?
不,不可能有兩個解元。
解元一定是他。
“連兄,這次還得你請喝酒!”
“對!請咱們喝酒!”
“日後做了官,可彆忘了提拔我們,大家可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
連世新叫他們擁著去了酒樓,這次他們挑了個更“文雅”的酒樓,三層全是文人才子。
但此刻,哪一個才子也沒有“解元”的名聲大。
好幾桌讀書人聽說新科解元在此,紛紛過來結交,還有大方的人,直接將他們這一桌飯錢都給結了。
連世新被所有人吹捧著,擁護著,他努力地保持著謙虛的態度,卻忍不住笑意說:“眼下還未放榜,現在就談解元,為時尚早。”
張春生攬著連世新肩膀道:“連兄,你這就太謙虛了。在這篇解元文章流傳出來之前,你就把你做的文章默寫給我們瞧了,一模一樣,一字不差。”他又問身邊的真州秀才們:“你們說是不是?”
真州秀才們連連稱是,還十分篤定地道:“那日我也拜讀過,我能證明這絕對是連兄的文章,錯不了!”
“連兄,這解元你取定了!”
“連兄,要是你這樣的文章都不能取中解元,天下何人堪當解元?”
“就是就是。”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中舉天下知。
連世新雙腳如同踩了棉花一樣,他過了快樂飄乎的一夜。
荀禮胡同。
王右渠從外麵回來,手裡拿著所謂的“解元文章”讀了幾遍。
無疑,這分明是他的文章,但現在……大街小巷,都在傳這篇文章是連世新作的。
他不是傻子,也不習慣自欺欺人,連世新做了什麼,不言而喻。
王右渠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搬出了屋子。
但租賃屋子該給的錢,他一分沒少地留下了。
他找了個新住處,離清疏齋很近,等布置好了新住所,他便去清疏齋找鄧掌櫃買新的《文府》。
解元的事情現在街頭巷尾,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鄧掌櫃也一肚子疑問呢,他找來新的《文府》給王右渠,欲言又止。
王右渠收了《文府》,翻開第一頁,便是“明月”的文章,與“解元連世新”的文章,一字不差。
鄧掌櫃歎了口氣道:“這到底怎麼回事?今早已經好幾個人過來問我,‘明月’是不是就是連世新。這、這可明明是你的文章啊!王秀才你的文章,怎麼變成彆人了?”
王右渠臉色淡淡的,不急不惱地說:“放榜那日,自有分曉。”
他又告訴鄧掌櫃,自己搬了家。
鄧掌櫃記下了王右渠的新住址,終於有點兒喜色地說:“如今好了,秀才住得這樣近,日後也好常來往。”
王右渠淡笑道:“一定。”
鄧掌櫃送走了王右渠,便將消息及時傳給了元若枝。
元若枝在府裡捧著新《文府》,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聶延璋設下天坑,這是想要連世新身敗名裂啊。
算算日子,放榜那日就是她及笄之日。
倒是個不錯的及笄禮物。
元若靈興高采烈來找元若枝,同她說:“我與意哥哥通過消息了,他說這一次把握很大。”
元若枝也替元若靈開心,她說:“國子監能中舉的沒有幾個人,大伯父是國子監祭酒,肯定會對薛郎君另眼相待,我看你們的親事能成。”
元若靈也沒想到這頭上,一聽元若枝這樣說,頓覺十分有道理,心裡已經悄悄安排上,央求大哥將薛江意引薦到她父親跟前去。
姐妹兩人正說著話。
玉璧急急忙忙跑進來,十分焦急地說:“昌平侯夫人回來了!”
元若枝道:“她回來就回來了。”
元若嫻被禁足了許久,估摸著這會兒是解禁了,著急忙慌往娘家跑了。
玉璧急的不是這個,她急的是:“姑娘,聽說她嫡親的兄長中了解元,她這是回來耀武揚威來了!”
元若靈差點驚掉下巴,元若嫻有個親生哥哥她知道,但元若嫻親哥哥能中解元?
不會這樣厲害吧?!
元若枝微揚唇角。
元若嫻真是沉不住氣,還沒放榜,這就急著廣而告之了?
那到時候丟人的就不是連世新一個人了。
.
元若嫻一拿到連世新的文章,就向林氏討了自由——解元妹妹的身份就是比元家女兒的身份好說話。
她幾乎是捧著連世新的文章來找霍氏,如同捧著聖旨那般神聖。
霍氏識字,略作得幾首小詩。
但她不喜歡讀文賦,這回卻也是讀了又讀,三番五次問道:“這是你哥哥的文章?”
元若嫻泣涕漣漣:“是的!現在京城裡已經傳遍了,就是哥哥的文章,後日就要放榜,哥哥就是解元了。”
霍氏淚如雨下,她當場跪下向天地叩首,喜不自禁:“老天爺啊,我終於熬出頭了啊!”
女兒高嫁,兒子中了解元,而科考一般默認解元直取進士,也就是說,他兒子已經是進士了,隻等明年殿試結束,便能由皇帝親授予至少從六品的官職。
比元永業現在的官職還要高。
她這輩子算是圓滿了。
這廂母女二人還沒高興多久,溫媽媽過來請她們過去。
霍氏有些意外,老夫人現在請她過去乾什麼?
霍氏道:“難道連老夫人都知道你哥哥高中了解元?”
元若嫻說:“肯定是的,大伯父乃是國子監祭酒,解元的消息,他肯定比誰都先得到,一定是他告訴了老夫人。娘,您快洗把臉,咱們一同去老夫人那兒吧!該您揚眉吐氣的時候了!”
霍氏洗了臉去了老夫人院子裡。
元若枝和元若靈也去了。
魏鋒程來了,元老夫人特地叫了元若枝過來,旁聽魏家休妻的事情,元若靈是意外被元若枝帶過來的。
不過元若枝她們兩人去了之後,是躲在廳後麵的,並未同霍氏她們一起露麵。
元若嫻前腳剛來元家,魏鋒程後腳得了消息,就到了元家。
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休妻機會了,在元家一氣兒把事情說清楚,什麼賠罪的代價他都認了。
總之以後他不想再看到元若嫻進昌平侯府的家門。
要進,隻能是元若枝光明正大地走進去。
元若枝與元若靈兩人,坐在繡墩兒上,悄悄地從屏風後麵窺探廳內的情形。
元老夫人坐在最上座。
元永業、元永平,還有二老爺元永固今日恰好在家,也一同來了。
內宅女眷裡,尤氏等幾位在家中說得上話的婦人,全部與老爺們對坐著。
魏鋒程與元若嫻夫妻兩人,坐在最末端。
從前魏鋒程來的時候,都是與大老爺平起平坐,今日是元老夫人特地安排的座位。沒臉的人乾沒臉的事,那便也不怪她不給人臉。
魏鋒程知道自己這件事做的荒唐,倒是恭恭敬敬一點臉色沒敢擺出來。
氣氛僵凝得不是一點兒半點兒。
魏鋒程硬著頭皮先開了口:“老夫人,大伯父,嶽父……”
他自認晚輩的身份,一一向長輩行禮。
規矩拿得不錯。
可惜沒有人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