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元永業都黑著臉。
元若嫻與霍氏涼透了心,但更多的是憤恨和不甘。
魏鋒程倒是坦然:“老夫人,我想……與元若嫻和離,另娶枝姑娘。不論付出什麼代價,晚輩聽從長輩發落。”
他知道自己無恥,但這輩子也就這一次了。
霍氏想要發作,叫元若嫻給扯住了,她煞白著臉,示意霍氏等元老夫人先說話。
打仗都是先鋒先衝,做將軍的還要再等等。
元老夫人冷哼一聲,接著耐心地撚起佛珠來。
直到魏鋒程都覺得難堪得頭皮發麻,元若嫻輕聲啜泣著,她老人家才開口:“侯爺想好了?”
魏鋒程道:“想好了。”
元老夫人歎了口氣準備拿主意。
元若嫻與霍氏的嗓子眼兒都吊起來了,老夫人這是什麼消極態度?
難道她不準備替她們母女撐腰了嗎?
母女二人不由得心痛地想,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元老夫人全然為著元若枝謀後路呢!
然後就聽到元老夫人聲音老邁平穩地說:“強扭的瓜不甜,既然侯爺已經決定……”
元若嫻與霍氏兩人,眼前一黑。
元老夫人這是真不打算管她們了,甚至連替元若嫻挽回婚姻的話都沒有一句!
元若嫻掐了霍氏一把,慫恿霍氏出戰。
霍氏也是被逼到了不得已的地步,這件事不是她出頭,就是元若嫻出頭。
總有一個人日後在夫家日子不好過,她是當娘的,當然是她來吃這份苦了。
“慢著!”
霍氏白著臉起身,同魏鋒程道:“侯爺,我家嫻姐兒無過錯你就要與她和離,你這是白白糟踐了她的名聲和人生!”
魏鋒程大大方方地道:“此事是我的過錯。”
他並不太將霍氏放在眼裡,同霍氏說話的語氣也比同元老夫人說話時候強硬:“我本可以用三年無所出的理由,休了元若嫻,但我不想做那起子小人。”
魏鋒程似很有擔當地道:“我願一力承擔所有後果,隻希望平順地了結這樁婚事,與元家仍修舊好。”
霍氏差點沒被魏鋒程給氣背過去!
權貴眼裡低等人就是畜生……
明明是魏鋒程做錯了事,他卻將自己包裹的有情有義,恨不得叫她們母女再謝他恩情才好。
元家人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他們倒不是為元若嫻氣憤。
說到底,還是魏鋒程看不起元家,才敢為所欲為。
所以他們氣的是魏鋒程的蔑視。
元老夫人知道霍氏心裡有怨氣,拋開彆的事不說,霍氏今天有理由對魏鋒程發泄怒火。
她便一時沒有阻止霍氏衝魏鋒程發脾氣,隻靜靜地聽著。
霍氏怒氣衝天地問:“侯爺,你可要想清楚了。這事兒就是鬨達天聽,你也不占一個理字!”
魏鋒程很有底氣地睨過去:“你放心,這件事不會鬨上朝廷。”
因為元家根本不會為了霍氏母女將這件事鬨上朝廷。
霍氏一個人沒能力奏請天聽。
霍氏冷笑一聲,懷揣著暴怒拿出了殺手鐧:“我就不信侯爺手段通天,能夠左右科舉!我兒子乃是今科解元!有的是機會麵見聖上!”
此言一出,滿堂具靜。
元永業一臉愕然看著霍氏,黑著臉問道:“你兒子?你同連家人還有往來?!”
霍氏目光閃躲,不安地絞著帕子。
如果不是逼急了,她也不願承認自己與連家人的關係。
元永業臉色難看至極,隻恨不得將霍氏的嘴撕爛。
元家幾個在場的小輩,紛紛低下頭,三叔這腦袋上真是綠油油的……
今天的事情簡直一團糟。
但元老夫人還是抓住了最要緊的地方,她問霍氏:“榜都沒放出來,你從哪裡知道你兒子中了解元?”
元永平出麵解釋了一下這件事,他作證:“解元的文章,的確是太子放出來的。後日放榜時,那篇文章的作者,就是解元。”
元老夫人皺起了眉頭。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挪到了魏鋒程身上。
魏鋒程顯然沒料到這樣的變故,他一時間也沉默地握起了拳頭。
這太棘手了。
霍氏悄悄地舒了一口氣,帶著勝利的笑意坐下。
有解元兒子撐腰的感覺,真好。
室內落針可聞之時,溫媽媽進來稟道:“老夫人,昌平侯府老夫人來了。”
林氏火急火燎趕來,她一看廳內陣仗,就知道事情不妙,該說的話,魏鋒程肯定已經都說了。
她便抱著一絲絲希望問魏鋒程:“可簽下和離書了?”
魏鋒程艱難地開口道:“……還沒有。”
林氏鬆了一大口氣,她臉色很古怪地同元老夫人道:“老夫人見諒,我同侯爺說幾句私話。”
元老夫人點頭應允,林氏與魏鋒程去了梢間說話。
林氏如臨大敵地道:“元若嫻的親哥哥,中了解元!”
魏鋒程沉著臉:“我知道。剛剛聽霍氏說的。”
林氏一臉不甘地道:“我派人去核對過了,那的確是元若嫻兄長連世新的文章。真州連世新!”
她忙不迭又勸道:“兒子,解元就是進士,今年有鹿鳴宴,明年春闈還有恩榮宴,他真要替自己妹妹出氣,這件事你瞞不住的!”
魏鋒程口吻滯澀:“……我知道。”
林氏唉聲歎氣。
怎麼這麼倒黴,他們侯府不過是想休一個小官之女,還是個繼女,怎麼這樣難。
她往廳內張望了一下,事情鬨成這個樣子,魏家的臉連皮子都不剩了!
屏風後麵。
元若枝與元若靈看了好大一通笑話,眼看事情要到尾聲,也沒什麼看頭,就悄悄溜走了。
元若靈性格稍直,說話不加思索,張口就痛斥昌平侯府和霍氏母女。
元若枝隻是笑:“白去一趟,也不乾我什麼事。”
元若靈捂嘴笑:“不乾咱們的事兒才好,看狗咬狗還不好嗎?”
元若枝也覺得好,但更好笑的還在頭麵。
狗咬狗之後,還有龍碾螻蟻。
秋闈放榜前日。
聶延璋著令五城兵馬司拿人,名目說得明明白白:拿秋闈抄襲者,借刑部衙署審理。
連世新與王右渠兩人,都被五城兵馬司的人請去了刑部。
那日街道上的人堪比元宵節的時候。
連世新隨同兵馬司的人去刑部衙署的路上,同科考生們指指點點:“那不是今年的解元連世新嗎?抄襲是怎麼回事?”
有“知情者”在旁邊解釋:“看見另一個沒有,叫王右渠,二人本是至交好友,文章雷同了。那王右渠的父親就乾過欺師滅祖的事情,這是承襲家風。明白了沒有?”
真州秀才幫忙補充:“這個王右渠,每次考試成績都不如連世新。連世新可是縣試府試都考了第一,王右渠不過堪堪取中而已。誰抄誰的文章,一目了然。”
不知道的人恍然大悟:“懂了,王右渠抄襲了解元連世新的文章!該死該死!”
王右渠與連世新到了刑部衙署,外麵圍觀的百姓如潮水一樣湧入,其中最多的還是今科的考生。
有滿腔熱血的考生,手裡早拿了雞蛋和菜幫子,隻等著結案了,當場砸王右渠的臉。
張春生等幾個真州秀才早擼起袖子大聲喊叫著:“我早說王右渠不是個好東西,連兄還不信我的,如今鬨出這麼大的事——也算一件好事,終於能撕破那張假正經的臉了!”
元家與昌平侯府,也都派了人過來打探消息。
連世新中不中解元,至關重要。
元若枝則隻是派了鄧掌櫃過去,等著事了了,接王右渠回家。
刑部衙署。
刑部左侍郎卿侍郎為主審官,今年的考官與聶延璋隻作旁聽。
卿侍郎要做的事情很簡單,走流程,看聶延璋臉色行事。
待涉事者押入堂內的時候,他簡述案件起因,輕拍第一下驚堂木,讓其二人各述緣由。
說起來也不是大案子,但是加上今年的考官,堂內坐了十幾個官員,最末品也是四品以上,更遑論還有太子在簾後坐鎮。
再加上兩側的衙役像門神一樣站著,堂內氣氛威嚴冷肅,沒有一個人敢喘大氣。
兩人已有秀才功名,卿侍郎準其不跪。
連世新餘光掃視左右,顫顫巍巍站著,聲音也在發抖:“回稟侍郎,草民文章是自己所作,真州同科考生,皆可證明。”
卿侍郎看向了王右渠。
王右渠身形清瘦挺拔,他立在堂內像一棵鬆,淡然卻又不失端肅,他語氣平穩地道:“稟侍郎,草民文章實於去年七月作好,編入自己撰寫的文集之中。
今年秋闈正好遇到一樣的考題,略作修改,將舊文章謄於考卷。
試策文章每一個字都出於草民之手,未假他人。”
卿侍郎道:“傳,人證,真州考生。”
張春生幾人,被傳了三人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