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約法愚民入彀諛辭一席上將開顏(2 / 2)

項伯拉他不住,既已來此,又不便擅歸,隻好候著。

張良進去,一見沛公獨坐,執杯自飲。張良忙附耳對他說道:“大事不好,明日項羽即來攻營。”沛公愕然道:

“我與項羽並無仇隙,如何就來攻營?”張良道:“何人勸公守函穀關的。”沛公道:“鯫生前來語我,謂當派兵守關,毋納諸侯,始能據秦稱王。我一時不及告你,便依其議。你今問此,難道錯了不成?”張良且不即答錯與不錯之言,反先問他道:“公自料兵務能敵項羽否?”沛公遲疑一會道:“恐怕未必。”張良又接口道:“我軍不過十萬,項羽雖稱百萬,確實也有四十萬,我軍如何敵得他過?今幸故人項伯到此,邀我同去,我怎肯背公,不敢不報。”沛公聽了,嚇得變色道:“今且奈何?”張良道:“隻有情懇項伯,請他轉告項羽,說公未嘗拒彼。不過守關防盜,萬勿誤會。

項伯乃是羽叔,或可解了此圍。”沛公道:“你與項伯甚等交情?”張良便將往事,簡單地告知沛公。沛公聽畢,急忙起立道:“你快將項伯請來,我願以兄禮事之。”1

張良忙出來將項伯邀入,沛公整衣出迎。納項伯上坐,始將己意告知,甚至願與項伯結為兒女親家。項伯情不可卻,隻得應諾。張良在旁插嘴道:“事不宜遲,伯兄趕快請回。”項伯又堅囑沛公道:“公明晨宜來謁羽,以實我言。”沛公稱是。

項伯出了劉寨,奔回己營。幸而項羽尚未安寢,因即進見。項羽問道:“叔父深夜進帳,有何見教?”項伯道:

“我有一位故人張良,前曾救我性命,現投劉季麾下,我恐明日我們攻劉,他亦難保,特地奔去邀他來降。”項羽生性最急,一聽項伯之言,便張目問道:“張良已來了麼?”項伯道:“張良甚是佩服將軍,非不欲來降,隻因沛公入關,未嘗有負將軍。今將軍反欲相攻,似乎未合情理,所以不敢輕投。”項羽聽了憤然道:“劉季守關拒我,怎得說是不負?”項伯道:“沛公若不先破關中,將軍亦未必便能驟入。今人有大功,反欲加擊,似乎不義。況且沛公守關,全為防禦盜賊。他對於財物不敢取,婦女不敢幸,府庫宮室,一律封鎖,專待將軍入關,商同處置。就是降王子嬰,也未敢擅自發落。如此厚意,還要加擊,未免有些說不過去罷!”項羽遲了半晌,方答道:“聽叔父口氣,莫非不擊為是?”項伯道:“明日沛公必來謝罪。不如好為看待,藉結人心。”項羽點頭稱是。項伯退出,略睡片刻,已經天曉。

營中將士,都已起來,專候項羽發令,往攻劉營。不料項羽尚未下令,沛公卻帶了張良、樊噲等人,乘車前來,已在營門報名求見。項羽聞報,即令請來相見。沛公等走入營門,見兩旁甲士環列,戈戟森嚴,顯出一團殺氣,不由心中忐忑不安。獨有張良,神色自若,引著沛公,徐步進去。直至已近帳前,始令沛公獨自前行,留樊噲候於帳外,自隨沛公趨入。

此時項羽高坐帳中,左立項伯,右立範增。直待沛公走近座前,項羽始將他的身子微動一動,算是迓客禮儀。

沛公已入虎口,不敢不格外謙恭,竟向項羽下拜道:“邦未知將軍虎駕已經入關,致失遠迎,今特來請罪。”項羽忽然冷笑一聲道:“沛公也自知有罪麼?”沛公道:“邦與將軍同約攻秦,將軍戰河北,邦戰河南,雖是兵分兩地,邦幸遙仗將軍虎威,得先入關破秦。因念秦法苛酷,民不聊生,不得不立除敝政。但與民間,約法三章,此外毫無更改,靜待將軍主持。將軍不先示明入關行期,邦如何得知?隻好派兵守關,嚴防盜賊。今日幸見將軍,使邦得明心跡,於心稍安。不圖有小人進讒使將軍與邦有隙,真是出邦意外,尚乞將軍明察!”

項羽本是一位直性人,此刻一聽沛公語語有理,反覺自己薄情。忽的一腳跳下座來,捏著沛公的手,直告道:

“這些事情,都是沛公帳下的左司馬曹無傷遣人前來密告。不然,籍亦何至如此?”沛公反而怡然答道:“這是邦的德薄,以致部下起了異心,那能及得將軍。馭下有法,上下一氣,和睦萬分,以後尚求將軍指教,方不至被人藐視呢!”說罷大笑。

項羽此時被沛公恭維得不禁大樂,胸中早將前事釋然。歡昵如舊,便請沛公坐了客位。張良也謁過項羽,侍立沛公身旁。項羽複顧侍從,命具盛筵相待,頃刻水陸畢陳,當下由項羽邀沛公入席。沛公北向,項羽、項伯東向,範增南向,張良西向侍坐。帳外奏起軍樂,大吹大打,侑觴助興。沛公平素酷愛杯中之物,不亞色字,那時卻也心驚膽戰,不敢多飲。項羽胸無城府,倒是成情相勸,屢與沛公賭酒,你一杯,我一杯的。賓主正在興致勃勃的時候,誰料有人又在暗中要害沛公。正是:

明計未行暗計續,前波方靜後波催。

不知欲害沛公的那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