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同命鴛鴦營中充質品銷魂蝴蝶帳下擅專房(2 / 2)

楚軍得了太公翁媳,如獲至寶,忙連同審食其這人,送至項王帳下。項王一聽是漢王的父親妻子,便想殺害太公,奸汙呂氏,以泄漢王曾經住宿他的後宮之憤。呂氏畏死,早擬不惜此身,一任項王如何的了。誰知忽然遇著救星,項王非但不汙呂氏,且給好好的一所房子,讓他們居住。不過門外有兵防守,不準他與太公逃走罷了。那末這個救星,究竟是誰呢?仍是那位項伯。項伯一見太公呂氏,都被捉住,恐怕項王殺害太公,汙辱呂氏,慌忙進見項王道:“太公、呂氏,不妨將他們嚴行看守,以作抵押之品。漢王知他的父親妻子,在我們軍中,投鼠忌器,自然要顧前顧後起來。這是以逸待勞之計。大王若將太公、呂氏,或殺或汙,漢王那時無所顧忌,放膽與大王作對,實於大王大大有害。”項王聽了,方命將太公、呂氏,交與項伯監守。

項伯聽了,始把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及至出去,正要去安慰太公、呂氏,誰知僅見太公、審食其二人,呂氏卻不知去向。細細一看,始知呂氏,已入項羽的後宮。忙又去問項羽道:“大王既允不犯呂氏,何以又將他送入後宮?”項羽聽了,愕然道:“我何曾將呂氏取入後宮,不知誰人所為。叔父且在此等候,讓我回宮看來。”項王說完,匆匆地就向後宮而去。及至進去一看,隻見他的一班妃嬪,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為敵人的妻女,照例要作戰勝的口頭之肉,因想討好於他,早將呂氏索入後宮。有的勸呂氏既已羊落虎口,隻有順從,否則難保性命;有的忙來替他塗脂抹粉,改換衣衫,把他打扮得像個新娘一般。此時呂氏早拚不能全貞的了,正在含羞默默,一語都無的時候,忽見項王匆匆進來,顧那班妃嬪道:“誰是呂氏?”眾妃聽了,即將呂氏擁至,命他叩見項王。呂氏此時身不由己作主,隻得口稱大王在上,受犯婦呂雉一拜。邊說,邊已盈盈地拜了下去。項王因已答應項伯,倒也不肯食言,便命左右將呂氏送與項伯收管。項伯一見呂氏,忙一麵安慰一番,一麵將他送入已經收拾好的屋子。

此時審食其忽見呂氏到來,自然大喜。項伯這樣一辦,反而成全了審食其與呂氏兩個。雖在監守之中,身為抵押之品,仍不拆散他們兩個的恩愛。可憐漢王,還在那裡愁他妻子一到項羽之手,便要喪廉失節,何嘗防到早為審食其兩個,做了一對的同命鴛鴦。雖然同是一頂綠頭巾,究竟一明一暗,保全顏麵多了。

現在不提他們在楚軍之事,再說漢王已把大將韓信,由河南調至。還有丞相蕭何,也遣發關中守卒,無論老弱,悉詣滎陽,於是人數較前益眾。漢王大喜,遂使韓信統兵留守,擋住楚軍,自引子女等人,徑還櫟陽。韓信究屬知兵,出與楚軍鏖兵,一連大勝三次。一次是在滎陽附近;二次是在南京地方,這個南京,即春秋時的鄭京,並非現在的江寧;三次是在索城境內。楚兵既是節節敗退,不能越過滎陽。韓信複令兵卒沿著河濱,築起甬道,運取敖倉儲粟,接濟軍糧,漸漸的兵精餉足,屹成重鎮。

漢王自到櫟陽,連接韓信捷報,心裡一喜,遂立呂氏所生之子盈為太子,大赦罪犯,命充兵戍。那時太子盈尚隻五歲,漢王便使丞相蕭何為輔,監守關中,並立宗廟,置社稷,所有大事,俱準蕭何便宜行事。漢王複至滎陽,指揮軍事。一日,魏王豹入曰漢王,乞假歸視母疾,漢王許可。魏王豹一到平陽,遂將河口截斷設兵扼守,叛漢聯楚起來。漢王得信,尚冀魏豹悔悟,便命酈食其前去曉諭。酈食其領命,星夜馳至平陽,進見魏豹,說明來意。魏豹微笑道:“大丈夫誰不願南麵稱王?漢王專喜侮人,待遇諸侯不啻奴隸,孤不願再與他見麵的了。”酈食其返報漢王,漢王大怒,立命韓信為左丞相,率同曹參、灌嬰二將,統兵討魏。漢王等得韓信出發,又召問酈食其道:“汝知魏豹命何人為大將?”酈食其道:“聞他的大將,名叫柏直。”漢王掀髯大笑道:“柏直乳臭未乾,怎能當我韓信?”又問:“騎將為誰?”酈食其又答道:“聞是馮敬。”漢王道:“馮敬即秦將馮無擇之子,頗負賢聲,惜少戰略,也未足當我灌嬰。還有步將為誰呢?”酈食其接口道:“叫做項它。”漢王大喜道:“他也不是我曹參的對手。如此說來,我可無憂了,隻候韓信捷報到來,汝等方知寡人料事不錯呢。”

誰知果然被其料著。韓信等一到臨晉津,望見對岸全是魏兵,不敢徑渡,紮下營盤,察看地勢,恍然有得,即用“木罌渡河”之法,從上流夏陽地方偷渡。魏將柏直等人,隻知扼住臨晉津,因知夏陽地方,無艦可渡,漢兵斷難徒涉,所以置諸度外。不料韓信用了木罌渡河,攻其不備。及至漢兵已抵東張,魏兵方始著慌,然已來不及了。

灌嬰、曹參又非等閒之將,隻殺得魏兵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未死的兵將,隻得一齊投降。魏豹單身逃走,又被韓信活捉,並將他的全家婦女,一同解至滎陽。漢王一麵又派韓信,會同張耳,前去擊趙。一麵提入魏豹,拍案大罵,意欲將他梟首。嚇得魏豹匍匐座前,叩頭如搗蒜,乞貸一死。

漢王忽然想著一事,便轉怒為笑道:“汝這鼠子,量汝也沒本領,今日不妨權寄首級。惟須將你妻妾,全行押在此地作奴,代汝領罪。”魏豹此時隻想活命,哪裡還敢道個不字,連連叩著頭道:“遵命!遵命!聽命大王發落就是!”漢王放還魏豹之後,便顧左右道:“魏豹慈母年高,準其免役,餘者統統驅入織室作工。”

原來漢王久聞魏豹有個姬妾,姓薄小字蝴蝶,生得麵不抹粉而白,唇不塗脂而紅,萬分美麗,萬分風流,還在其次。最奇怪的是,每逢出汗,偏會滿體奇香,一聞其氣,無不心醉。薄蝴蝶之母,本為魏國宗女,魏為秦滅,流落異鄉,與吳人私通,便生蝴蝶,尚未及笄,已負美人之譽。後來魏豹得立為王,首先將蝴蝶立為妃子,異常寵愛。

那時河內有一老嫗,具相人術,言無不中,時人呼為許負。魏豹聞其名,召入命其遍相家屬。許負相至蝴蝶,不勝驚愕道:“這位妃子,將來必生龍種,當為天子。”魏豹聽了,驚喜交集道:“可真的麼?能應爾言,我必富爾。試相3我麵,結果何如?”許負笑答道:“大王原是貴相,今已為王,尚好說是未貴麼?”魏豹聽到此語,知道自己不過為王而已,惟得子為帝,勝於自為,更為歡喜,厚賞許負使去。從此益寵蝴蝶,就是他的背漢,也因許負帝子的那句說話釀成。誰知癡願未償,反將寵妃蝴蝶,被漢王罰他作奴。蝴蝶也自傷薄命,身為罪人,充作賤役,許負之言,成了囈語。哪知不到數日,夜得一夢,忽為蒼龍所交,大驚而寤。醒後看看,織室寂靜,益覺淒楚。正在暗暗傷心的時候,忽見兩個宮娥,匆匆含笑走入,向他口稱貴人。說是奉了漢王之命,前來宣召,令他入侍。他隻得含羞問道:“漢王現在何處,何以忽然想及罪人?”宮娥答道:“大王方才在帳內,批判軍營公牘已畢,僅命奴輩來此宣召,這是貴人的幸運到了。”蝴蝶聽畢,不得不略整殘妝,前去應命,便一麵梳洗,一麵暗忖道:“難道那位許負之言,應在漢王身上不成?即使空言不準,我今得侍漢王,已較此地為奴,勝得多多了。”裝扮已畢,隨了宮娥進帳。見過漢王,在旁低頭侍立其側。漢王方在酣飲,一雙醉眼,朝他細細打量一番道:“汝知道寡人不斬魏豹之意麼?”蝴蝶答道未知。漢王微笑道:“這是為的是你呀!納人之婦,哪好不留人之命。”蝴蝶道:“大王仁厚待人,必延萬世基業。”他說到基業二字,陡然想起許負之言,心中一喜,禁不住微微地嫣然一笑。漢王見他這一笑,真顯傾國傾城之貌,便順手把他拉來坐在膝上,也笑著問他道:“汝心中在想何事?何故笑得如此有味?”蝴蝶便呈出媚態,邊去拂著漢王的美髯,邊答道:“織室罪奴,一旦忽蒙召侍,不禁竊喜,故有此笑。”漢王見他出言知趣,也就嗬嗬的一笑,即倚著他的肩頭,同入幃中去演高唐故事去了。蝴蝶此時身不由主,卻在恩承雨露的時候,始將他的夢兆,以及許負之言,告知漢王。漢王笑道:“此是貴征,我此刻就玉成你罷!”說也奇怪,蝴蝶經此一番交歡,便已懷胎,後來十月滿足,果生一男,取名為恒,就是將來的漢文帝。

當時隻晦氣了一個魏王豹,天天在那兒大罵許負相術不靈,在不佞看起來,許負的相術,真正是大靈特靈。

譬如許負當時不說蝴蝶要生帝子,魏豹也不敢獨立,竟去叛漢。若不叛漢,蝴蝶仍做魏豹的妃子,仍做魏豹的妃子,自然不會與漢王交歡。不與漢王交歡試問這個龍種,又何從去求得呢?必要這樣一說,方能引動魏豹叛漢之心,蝴蝶因此方得做漢王的妃子。人生遇合,命數倒也不可不信。劉媼曾受龍種,而生漢高帝;蝴蝶亦受龍種,而生漢文帝。兩代相傳,都是龍種。雖是史家附會之說,未可深信,不過取作材料,憑空添了不少的熱鬨。再說那時爭天下的隻有楚漢二國,其餘諸侯,不過類似堤邊楊柳,隨著風勢,東西亂倒罷了。

項王一見各路諸侯,對於他叛了又降,降了又叛,無非為的是漢王一個人,若能將漢王滅去,各路的諸侯,傳檄可定。他又因漢王手下有三個能人:劃策的是張良,籌餉的蕭何,打仗的是韓信。漢王既有他們三人扶助,連年交戰,大小何止百次,與其和他死戰,不如招他投順,省得長動乾戈。但是漢王如此軍威,如何肯來投順呢?項王躊躇了幾天,竟被他想出一個毒計。正是:

思人服我談何易,對子烹親技亦窮。

不知項王想出的是甚麼毒計,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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