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逆子乞分羹思嘗父肉奸夫勞賜爵酬伴妻身(2 / 2)

漢王固守廣武,又是數旬,日盼韓信發兵攻楚,終沒動靜,乃立英布為淮南王,使他再赴九江,截楚歸路。一麵複致書彭越,叫他侵入梁地,斷楚糧道。布置稍定,尚恐項王糧儘欲歸,仍要害及太公,當夜便與張良、陳平商議救父之法。兩人齊聲道:“項王目下乏糧,不敢急歸者,懼我方擊其後耳。此時正好與他議和,救回太公、呂後,再觀風色。”漢王道:“項王性情暴戾,一語不合,便至喪身。若要遣使前往議和,其人委實難選。”

言尚未畢,忽有一人應聲道:“微臣願往!”漢王瞧去,乃是洛陽人侯公。從軍多年,素長肆應,遂允所請,囑令小心。侯公馳赴楚營,來謁項王。項王正得武涉歸報,很覺愁悶,忽聞漢營遣使到來,乃仗劍高坐,傳令進見。侯公徐徐步入,見了項王,毫無懼色,從容行禮。項王瞋目與語道:“你來為何?爾主既不進戰,又不退去,是何道理?”侯公正色道:“大王還是欲戰呢?還是欲退呢?”項王道:“我欲一戰。”侯公道:“戰是危機,勝負不可逆料。臣今為罷戰而來,故敢進謁大王。”項王道:“聽汝之言,莫非要想講和麼?”侯公道:“漢王本不欲與大王言戰,大王如欲保全民命,舍戰為和,敢不從命?”項王此時意氣稍平,便將手中之劍,插入鞘內,問及和議條款。侯公道:“使臣奉漢王命,卻有二議,一是楚漢二國,劃定疆界,各不相犯;二請釋還漢王父太公,妻呂氏,使他們骨肉團圓,也感盛德。”項王聽了,獰笑道:“汝主又來欺我麼?他無非想騙取家眷,命汝詭詞請和。”侯公也微笑道:“大王知漢王東出之意麼?天倫至重,誰肯拋棄?前者漢王潛入彭城,隻是想取家眷,彆無他意。嗣聞太公、呂氏已為大王所擄,因此頻年與兵,各有不利。大王如不欲言和,那就不談。既言和議,大王何不慨然允臣所請?漢王固感大王高誼,誓不東侵;天下諸侯,也欽大王仁厚,誰不悅服。大王既不殺人之父,又不汙人之妻,孝義二字,已是分得如此清楚,今又放還,更見仁字。漢王如再相犯,這是曲在漢王。師直為壯,大王直道而行,天下歸心,何懼一漢王哉?”項王最喜奉承,聽了侯公一番諛詞,深愜心懷,便令侯公與項伯劃分國界。

項伯本是袒漢人物,當下就議定滎陽東南二十裡外,有一鴻溝,以溝為界,溝東屬楚,溝西屬漢。當由項王遣使同了侯公,去見漢王,訂定約章,各無異言。所有迎還太公、呂後的重差,仍煩侯公熟手辦理。侯公又同楚使至楚,見了項王,請從前議。項王倒也直爽,並不遲疑,即放出太公、呂氏,以及審食其,令與侯公同歸。

這天漢王計算他的慈父、他的愛妻,不久就要到了,便親自率領文臣武將,出營迎接。父子夫妻,相見之下,一時悲喜交集,六隻眼睛,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萬語千言,反而無從說起。

漢王急將父親妻子,導入內帳,暫令審食其候於外帳。又因侯公此次的功勞不小,即封為平國君,以酬其勞。

漢王始去跪在太公麵前,扶著太公的膝蓋,垂淚道:“孩兒不孝,隻因為了天下,致使父親,身入敵營,作為質品,屢受驚嚇。還望父親重治孩兒不孝之罪!”太公見了,一麵也掉下幾點老淚,一麵扶起他的兒子道:“為父雖然吃苦,幸而邀天之福,汝已得了王位。望汝以後真能大業有成,也不枉為父養你一場。”漢王忙現出十分孝順的顏色,肅然答道:“父親春秋已高,不必管孩兒衝鋒陷陣,快顧自己的快樂,要穿的儘管穿,喜吃的儘管吃,優遊歲月,以娛暮景便了。”太公聽畢,一想起兒子得有今日,當年龍種之話,已是應了。愁少樂多,倒也安心。獨有呂氏,一人孤立在旁,已是難耐。一等他的丈夫和他公公一說完話,便走近他的丈夫身前,一麵拉著他的手,一麵又將自己的粉頰,倚在他的肩胛之上。尚未開言,早又淚下如雨。漢王趕忙用衣袖替他拭淚道:“現在總算大難已過,夫婦重圓,快莫傷心!”呂氏聽了,方才止淚道:“你這幾年在外封王封侯,你哪裡知道為妻所吃的苦楚呢?”漢王道:“賢妻的苦況,我已儘知。但望我把天下馬上打定,也好使你享受榮華,以償所苦。”說著,便命後帳所有的妃嬪,出來先拜太公,後拜妻子。呂氏又提起他的子女,為亂兵衝散,現在未知生死存亡。漢王告知其事,又說:“我已將盈兒立為太子,現在同他姊姊,都在關中,且過幾時,我請父親同你也到那兒去就是了。”呂氏聽了,方始麵有喜色。

這天晚上,漢王便命在後帳大排筵宴,與父親妻子壓驚。這席酒筵,倒也吃得非凡高興。等得宴罷,便與呂氏攜手入帳,重敘閨房之樂。呂氏始將彆後之事,一一告知漢王,又說起他在家中的時候,全仗審食其鞠躬儘瘁,無微不至。逃難的時候,奮不顧身,拚死保護。在楚營時候,陪伴勸慰,解我煩惱。我害病時候,衣不解帶,侍奉湯水。像這種多情多義的人才,為公為私,你須要看為妻之麵,重用其人才好。漢王聽了道:“審食其這人,我僅知道他長於世故,所以托他料理家事。誰知他尚有這般忠心,洵屬可取。賢妻既是保他,我當畀他一個爵位,以酬伴你之勞就是。”

次日,漢王便召入審食其獎勵他道:“我妻已將你的好處,告知於我,我就授爾為辟陽侯,爾須謹慎從公,毋負寡人。”審食其聽了,自然喜出望外,以後對於呂氏,更是浹骨淪髓的報答知遇。這是漢四年九月間的事情。

沒有幾日,漢王已聞項王果然拔營東歸,漢王亦欲西返,傳令將士整頓歸裝,忽有兩個人進來諫阻。這兩個人你道是誰?卻是張良、陳平。漢王道:“我與項王已立和約,他既東歸,我還在此作甚?”張良、陳平二人,齊聲答道:“臣等請大王議和,無非為的是太公、呂後二人,留在楚營,防有危險。現在太公、呂後既已安然歸來,正好與他交戰。況且天下大局,我們已經得了三分之二,四方諸侯,又多歸附。項王兵疲食儘,眾叛親離,此是天意亡楚的時候。若聽東歸,不去追擊,豈非縱虎歸山,放蛇入壑坐失良機,莫此為甚!”

漢王本是深信二人有謀,遂即變計,決擬進攻。惟因孟冬已屆,依了前秦舊製,已是新年了,乃就營中,備了盛筵,一麵大饗三軍,一麵自與呂後陪著太公,卻在內帳奉觴稱壽,暢飲儘樂。太公、呂後從沒經過這種盛舉,兼之父子完聚,夫妻團圓,白發紅妝,共飲迎春之酒,金尊玉斝,同賡獻歲之歌。真是苦儘甘回,不勝其樂。這天正是元旦,已是漢王五年。漢王先向太公祝厘,然後身坐外帳,受了文武百官的謁賀。複與張良、陳平,商議軍情,決定分路遣使,往約齊王韓信,及魏相彭越,發兵攻楚,中道會師。又過數日,派了一支人馬護送太公、呂後入關。

漢王便率領大軍,向東進發,一直來至固陵,暫且紮營,等候韓、彭兩軍到來,一同進擊,誰知並無消息。項王那麵,倒已知道,恨漢背約,便驅動兵馬,回向漢軍殺來。

漢王不是項王對手,早又殺得大敗,緊閉營門,不由得垂頭喪氣地悶坐帳中。複又問計於張良道:“韓、彭失約,我軍新挫,如何是好?”張良道:“楚雖勝,儘可毋慮。韓、彭不至,卻是可憂。臣料韓、彭二人,必因大王未與分地,所以觀望不前。”漢王道:“韓信封為齊王,彭越拜為魏相,怎麼好說沒有分地?”張良道:“韓信雖得受封,並非大王本意,想他自然不安。彭越曾經略定梁地,大王令他往佐魏豹。今魏豹已死,他必想望王封。大王尚未加封,不免缺望。今若取睢陽北境,直至轂城,封與彭越。再將陳以東,直至東海,封與韓信。韓信家在楚地,嘗想取得鄉土。大王今日概允,他們二人,明日便來。”漢王隻得依了張良之議,遣人飛報韓、彭,許加封地。

二人滿望,果然即日起兵。更有淮南王英布,與漢將劉賈進兵九江,招降楚大司馬周殷,已得九江之地。這三路人馬,陸續趨集,漢王自然放膽行軍。正是:

劉氏漸將臨曉日,楚軍早已近黃昏。

不知漢王有了這三路大軍相助,那場鏖戰,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