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討淮南舍身平反寇回沛下紀德築高台(2 / 2)

袁昶正要答話,左右已經探明回報道:“漢帝果然自引大軍三十萬,已在前麵紮下營盤了。”英布聽罷,因有袁昶先入之言,便覺膽子大了不少,急以其目注視袁昶道;“汝有何計,快快說來!”袁昶聽了,便與英布咬了幾句耳朵。英布聽罷大喜,急命照計行事。

誰知那位漢帝,也在那兒畏懼英布的行軍陣法,頗似項羽,暗想這次的敵兵,恐非陳豨可比;兼之此次一路行來,輒有亂夢,莫非竟有不祥之兆麼?因即策勵諸將,有人取得英布首級前來報功,朕即以淮南王位畀之。諸將聞命,人人思得這個王位,軍威陡然大振。漢帝見了,心中暗暗高興,因即下書,要與英布當麵談話。英布批回允準。

漢帝率領諸將出了營門。遙語英布道:“朕已封汝為王,也算報功,何苦猝然造反?那陳豨、彭越諸賊,如何出奔,如何被獲,汝尚不知不聞麼?”英布素無辯才,聽了漢帝之言,索性老老實實地答道:“為王哪及為帝?我的興兵,也無非想做皇帝而已。”漢帝見他無理可答,急將所執之鞭,向前一揮,隨見左有樊噲,右有夏侯嬰,兩支人馬,衝至英布陣前,大戰起來。這天直殺到紅日西沉,兩麵未分勝敗,各自收兵,預備次日再戰。

就在這天晚間,忽有英布部將馮昌,私率所部,前來歸降漢帝。漢兵不知是計,未敢阻攔,奔報漢帝。漢帝聽了,急道:“本將恐防有來詐,不得使他逼近營門。”豈知漢帝話猶未完,陡聽來軍一連幾聲信炮,即見馮昌首先一馬殺進營來,霎時敵兵漫山遍野地圍了攏來。漢兵一時未防,所紮營寨,早為敵人衝破。漢帝見事不妙,躍上那匹禦騎,急向後營逃走。甫出後門,不知何處飛來一箭,竟中前胸。幸虧披有鐵甲,未傷內腑,但已痛不可忍。漢帝暗想道:“我或因痛而遁,我軍無主,必然全潰。我的性命仍在未定之天,隻有死裡求生,或能轉敗為勝,也未可知,即使再敗,我也甘心。”漢帝想罷,趕忙忍痛,奔至一處高阜之上,大呼道:“諸將聽著,朕雖中箭,不肯罷休;汝眾若有君臣之義,快快隨朕殺入敵陣,一人拚命,萬夫難當,今夜乃是朕與汝眾的生死關頭。”諸將見漢帝已經受創,還要親自殺入敵陣,為人臣的,自應為主效力。於是爭先恐後的,一齊轉身殺入敵陣。大家殺了一條血路,又換一條血路。人人拚死,個個忘身,真是以一當百,竟把敵陣中人,殺得七零八落,銳氣全消,弄得打勝仗的反成了敗仗。軍心一散,便像湖湧般的潰了起來。

此時英布,雖是主帥,哪裡還禁止得住,自己要保性命,隻得領了殘軍,帶戰帶退,一路路地敗了下去。漢帝乘勝追趕,直逼淮水。英布不敢退守淮南,便向江南竄逃,中途忽遇長沙王吳臣遣來助戰的將士,見他如此狼狽,便勸他還是暫避長沙,再作計議。

吳臣即吳芮之子。吳芮病歿,由子吳臣嗣位。吳臣雖與英布為郎舅至親,見其膽敢造反,因懼罪反三族之例,早已有心思害英布,以明自己並無助逆行為,一時急切不得下手。正在那兒想法之際,一日接到英布書信,邀共派兵相助,吳臣便趁此機會,麵子上發兵遣將,算來助布,其實暗中早有布置。

英布哪裡防到,一見來將勸他逃往長沙,以為是至親好意,絕不有疑,趕忙改了路程,直投吳臣。誰知行至鄱陽,宿在驛宿,夜間安睡,正在好夢蘧蘧的時候,壁間突出刀斧手數十人。不費吹灰之力,這位已叛的淮南王英布,早已一命嗚呼,卻與韓信、彭越一班人,在陰曹相對訴苦去了。壁間的刀斧手,自然不是彆人所派,閱者也該知道是那位大義滅親的吳臣所為的了。吳臣既殺英布,持了他的首級,親自去見漢帝報功。漢帝麵獎幾句之後,又從吳臣口中知道那個假借詐降為名,乘機衝破漢營的英布部將馮昌,乃是奉著謀士袁昶的密計而來的。袁昶那時與英布所咬的耳朵,自然就是這個計策了。

漢帝平了英布,知道天下英雄,已無其敵,心中豈有還不坦然之理。那時因近故鄉,索性順道來至沛縣訪謁故老。這明是漢帝衣錦還鄉的舉動。沛縣官吏,冷不防地急見聖駕光臨,無不嚇得屁滾尿流,設備行帳,支應夥食,忙個不了。無如沛縣城池不大,漢帝人馬又多,弄得滿坑滿穀,毫無隙地。哪知漢帝是日所帶隨身親兵,比較他的隊伍,不過十成中隻帶了二三成來了罷。等得漢帝駕至城內,所有官紳,沿途跪接,異常恭敬。漢帝因是故鄉官吏,倒也客氣三分,接見父老,更是和顏悅色;及見香花敷道,燈彩盈街,心裡雖然萬分得意,臉上卻不肯現出驕矜之色。進得行宮,自己坐下禦座,複將從前認識的那班父老子弟,一一召入,概免跪拜,溫語相加,愁令兩旁坐下。縣中官吏,早備筵宴,一時擺上。漢帝又命他們同飲,同時選得兒童二百二十人,使之皆著彩衣,歌舞值酒。這班兒童,滿口鄉音,都是呀呀的鬨了一陣。漢帝大樂特樂,此時已有酒意,遂命左右取築至前,親自擊節,信口作樂道:5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漢帝歌罷,大家莫不湊趣,於是又爭著恭維一番。漢帝當場複命那班兒童,學習他所唱的歌句,兒童倒也伶俐,一學即會,唱得仰揚入耳,更把漢帝樂得手舞足蹈,居然忘了天子尊嚴,下座自舞。他雖隨便而舞,可憐累得那班父老,竟把各個的喉嚨喝彩喝啞。漢帝忽然回憶當年的苦況,不禁流下幾點老淚,眾人見了,自然大為驚慌,忙去恭問原因。漢帝喟然道:“我今日雖已貴為天子,回想當年,幾無啖飯之處。”說著,即命左右持千金分贈王媼、武婦,為了當年留餐寄宿之情。其時兩婦已歿,由其子孫拜領去訖。漢帝又對眾人說道:“朕起兵此邑,得有天下,為人不可忘本,應將此邑賦役,永遠豁免。”大家聽了,群又伏地拜謝。漢帝尚未儘興,直吃到午夜方散。

次日,漢帝複召各家婦女,無論老幼,均來與宴。那班婦女,不知禮節,弄得個個局促不安。漢帝又命免禮,放心痛飲,這一場筵席,更鬨出百般笑話。漢帝視以為樂,並不計較。一連十餘日,方始辭彆父老,啟行返都。父老又請道:“沛縣已蒙豁免賦役,豐鄉未沐殊恩。”漢帝道:“非朕不肯,實恨雍齒叛我,今看父老之麵,一視同仁可也。”父老等送走禦駕之後,便在沛中建造一台,名曰“歌風”。正是:為人在世原如夢,作帝還鄉應築台。

不知漢帝何時到都,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