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無可奈何撩愁借楚舞似曾相識被誘說胡廷(1 / 2)

卻說漢帝從沛邑返都,剛剛行至中途,忽又心中轉了一個念頭。便命左右,傳諭隊伍,各歸本鎮,自己先到淮南,辦理善後諸事。行裝甫卸,適接周勃發來的捷報,見是周勃追擊陳豨,至當城地方,剿滅豨眾,豨亦死於敵軍之中。代地、雁門、雲中諸地均已收複,聽候頒詔定奪。乃將淮南封與其子名長的鎮守,又命楚王交仍回原鎮去訖。又因荊王劉賈戰死以後,並無子嗣,特改荊地為吳國。立兄仲之子濞為吳王。劉濞原封沛侯,年少有勇力智謀過人,此次漢帝征討英布,劉濞亦隨營中,所以戰績,為諸將之冠。漢帝因為吳地人民凶悍,決非尋常人物可以鎮懾,因此想到劉濞。

劉濞入謝,漢帝留心仔細一看,見他麵目獰惡、舉止粗莽,一派殺氣,令人不可逼視,當時就有懊悔之意,悵然語劉濞道:“汝的狀貌,生有反相,朕實不甚放心。”劉濞聽了,甚為懼怕,趕忙跪在地上,不敢陳說。漢帝又以手撫其背道:“有人語我,漢後五十年,東南方必有大亂,難道真的應在汝的身上不成?汝應知道朕取天下,頗費苦心,汝須洗心革慮,切切不可存著異心。”劉濞聽了,連稱:“不敢,不敢!陛下儘紓聖慮。”漢帝聽了,始命起去。

劉濞去後,漢帝說過此事,便也不在他的心上。那時漢帝共封子弟,計有八國,乃是齊、楚、代、吳、趙、梁、淮陽、淮南。除楚王劉交、吳王劉濞二人之外,餘皆是他親子。漢帝以為骨肉至親,諒無異誌;就是劉濞,雖有反相,但是猶子如兒,無可顧慮,誰知後來變生不測。這是後事,暫且不談。

單說漢帝見淮南大事已妥,便啟蹕東行,途經魯地,正想備具太牢,親祀孔子,陡然箭創複發,一刻不能敖忍,乃命大臣代祭,匆匆入關,臥於長樂宮中,一連數日,不能視朝。戚夫人日夜伺候,見漢帝呻吟不已,勢頗危殆,急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求著漢帝,總要設法保全他們母子性命。漢帝聽了,暗忖道:“此姬為朕平生鐘愛,他又事朕數年,也算忠心。他慮朕一有長短,母子二人性命,極可擔憂,倒有道理,並非過甚之辭。朕想惟有廢去太子,方能保全他們。”想完之後,決計廢立,凡是來保太子的諫章,一概不閱,連他生平言聽計從的那位張子房先生,也碰了一鼻子灰,掃興而去。

當時卻惱了那位太子太傅叔孫通,也不繕寫奏章,貿然直入漢帝寢宮,朗聲諫道:“陛下乃是人中堯舜,何以竟有亂命頒下?陛下要知道廢長立幼一事,自古至今,有善果的十不得一。遠如晉獻公寵愛驪姬,廢去太子申生,因此晉國亂了許久;近如秦始皇不早立扶蘇,自致滅祀。今太子仁孝,天下臣民,誰不讚揚,皇後與陛下久共甘苦,隻有太子一人。即以糟糠而論,此舉亦屬不應;況關於天下社稷的麼?陛下真欲廢長立少,臣情願先死,就以項血灑地罷!”說完,撲的一聲,拔出腰間佩劍,即欲自刎。漢帝見了,嚇得連連用手拍著病榻,慌忙止住他道:

“汝快不必如此!朕不過偶爾戲言,何得視作真事,竟來屍諫呢!”叔孫通聽了,始將手中之劍,插入鞘中複說道:

“太子為宗社根本,根本一搖,天下震動。陛下何苦將辛辛苦苦得來的天下,欲以兒戲視之麼?”漢帝惶然道:“朕準卿言,不易太子便了。”叔孫通聽罷,拜謝道:“如此,則社稷之安矣!陛下聖體欠安,也應善自珍重,以慰人民之望,萬勿胡思亂想,實於聖躬有害的呢!”漢帝點頭稱是。叔孫通趨出。

過了幾天,漢帝病體稍瘥,誰知戚夫人還不心死,仍是隻在漢帝耳邊嘰咕。一日,漢帝特召太子盈至戚夫人宮中侍宴,太子奉命而至,四皓緊隨左右,等得太子向漢帝行禮之後,四皓亦皆上前叩謁。漢帝一麵命起,一麵問太子:“此輩為誰?”太子謹奏道:“此即商山四皓,皇後聘為臣兒輔佐。”漢帝一聞此四人就是四皓,不覺愕然而起,驚問四皓道:“公等都是年高有德之人,朕曾征召數次,公等奈何避朕不見,今反來從吾兒遊?”說著,又微笑道:

“得毋輕視乃公乎?”四皓齊聲答道:“陛下輕士善侮,臣等義不受辱,因此違命不來;今聞太子賢孝,更能敬重山林之士,天下且歸心,臣等敢不竭力輔助太子乎?”漢帝聽了,徐徐說道:“公等肯來輔佐吾兒,亦吾兒之幸。惟望始終保護,使吾兒不致失德,朕有厚望也。”四皓唯唯,便依次入座,來與漢帝奉觴上壽。漢帝飲了一陣,乃命太子退去。太子離座,四皓亦起,跟著太子謝宴而去。

漢帝急呼戚夫人從幃後出來,邊指著方才出去的四皓,邊唏噓對他說道:“此四位老人,就是望重山林,久為天下所敬仰的四皓。今來輔佐太子,翼羽已成,勢難再廢矣。”戚夫人聞言,頓時眼淚簌落落地掉了下來,一頭倒入漢帝懷內,隻傷心得天昏地暗,亂箭攢心,甚而至於幾乎暈死過去。漢帝見了這種形狀,又急又憐,隻得譬喻地說:“人生在世,萬事本空。我今勸汝得過且過,何必過於認真?我此時尚在與汝說話,隻要一口氣不來,也無非做了一場皇帝的幻夢而已。”說著,也不禁眼圈微紅,搖頭長歎。

戚夫人此時一見漢帝為他傷感,暗想主上現在病中,如何可以使他受著深刻激刺。想至此地,無可奈何,隻得收起他已碎的一片芳心,去勸慰漢帝。漢帝見戚夫人知道體量自己,便對他道:“汝既這般慰朕,汝可為朕作一楚舞,朕亦為汝作一楚歌,先把這團憂愁推開,再談彆的如何?”戚夫人聽了,便離開漢帝懷內,下至地上,於是分飄翠袖,嫋動纖腰,忽前忽後,忽低忽高,輕輕盈盈地舞了起來。漢帝想了一會,歌詞已成,信口而唱。

正在淒愴無聊之際,忽見幾個宮人,慌慌張張地走進來奏道:“娘娘前來問候萬歲爺的聖安來了。”戚夫人剛剛停下腳步,呂後已經走了進來,一見漢帝斜臥禦榻,麵有愁容,開口便怪戚夫人道:“聖躬有恙,汝何得使其愁悶?”戚夫人無語,索性賭氣退到後房去了。呂後又向漢帝似勸非勸,似譏非譏地絮聒一番,方始趨出。

漢帝一等呂後去後,忙向戚夫人安慰。戚夫人泣語道:“萬歲在此,娘娘尚且這般,倘聖躬萬歲千秋以後,婢子尚能安居此宮一日麼?”漢帝道:“朕病尚不至如此,汝且安心,容長計議。”又過數日,漢帝雖然不能視朝,所有大政,尚欲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