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無可奈何撩愁借楚舞似曾相識被誘說胡廷(2 / 2)

一日,為了丞相蕭何做了一件錯事,漢帝便不顧自己有病,忽然震怒起來,你道何事?諒來那時蕭何,位至相國,及死韓信,更加封五千戶,在漢帝手裡,也算得寵眷逾分的了。這天蕭何奉到進爵詔書,即在府中大排酒筵,眾賓紛紛道賀,獨有故秦東陵侯召平往吊。召平自秦亡後,隱在郭外家中種瓜,時人因其所種之瓜,味極甘美,故號為東陵瓜。蕭何入關,聞其賢名,招至幕下,每有設施,悉與計議,得其益處,卻也不少。這天正是喜氣盈庭,座上客滿的時候,忽見召平素衣白履,昂然入吊道:“公勿喜樂,從此後患無窮呢!”蕭何聽了不解道:“君豈醉乎?我進位丞相,主上聖眷方隆,且我遇事小心翼翼,未敢稍有疏虞;今君忽出此語,難道有見怪於我的地方不成?”召平道:“主上南征北討,親冒矢石,此次甚至中箭臥床,而公安居都中,不與戰陣,反得加封食邑,我揣度主上之意,恐在疑公。試觀淮陰侯,百戰殊功,尚且難保首領;公自思之,能及淮陰麼?”蕭何聽至此處,一想召平之言,確是深知漢帝腹內的事情,連忙求計於他道:“這且如何?君應教我以安全之道。”召平道:“公不如辭讓封邑,且儘出私財,移作軍糈,方可免難。”蕭何稱是,便隻受職位,謝絕封邑,並出家財,撥入內庫。漢帝果然心喜,獎勵有加。

從前漢帝征討英布時,蕭何每次使人輸送糧餉。漢帝屢問來使,蕭何近作何事。來使答言,蕭相愛民如子,除辦軍需之外,無非撫循百姓而已。當時漢帝聽了,默然無語。來使回報蕭何,蕭何亦未識漢帝用意所在,偶爾問及門客。一客道:“公不久要滿門抄斬了。”蕭何大駭,問其何法解救。門客道:“公位至丞相,功列百僚之首,尚有何職可以加封。主上背後屢屢問公的意思,乃是防公久居關中,深得民心。一旦乘虛號召,閉關自守,據地稱尊,豈非使主上進不能戰,退無可歸?這樣關他死生的事情,哪能不日日存諸胸中的呢?今公還要孳孳為民,以為邀功地步,真如有病而不求醫,反去與鬼為伍,豈非自入死境?現在第一須解釋主上的疑忌,對症下藥,惟有使民間稍起謗公之謠,才能轉危為安。”蕭何道:“主上最惡剝削小民的官吏,這事我不敢做。”門客聽了微哂道:“公5何明於治人,昧於治己乎?尋常官吏,職位卑小,主上並不畏其畜有野心。所以略失官箴,必遭譴謫,如公地位,豈比他人。主上防公作亂,搖動社稷,自然認為大大刺心的問題。至於貪贓枉法那些小事,又自然認為個人溺職,反不足輕重了。”蕭何聽了,方始終服這位門客有見,便依了客言,故意做些侵奪民間財物之事。不至幾時,就有人將蕭何所為,密報漢帝。漢帝聽了,行所無事,並不查問。已而淮南告平,漢帝返都,中途百姓遮道上書,爭控蕭何有強買民田等事。漢帝接書,僅不過令蕭何自向民間謝罪,補償田價了事。

及至漢帝臥病在床,然見蕭何上一奏章,請將禦苑隙地,撥給民間耕種,便又恨他取悅於民,恐有深意,立刻降了一道諭旨,命廷尉將蕭何拘到,剝去冠服押入天牢待罪。群臣以為蕭何必犯大逆不道之事,恐惹禍祟,都不敢替他呼冤。幸虧有一位王衛尉,平日素敬蕭何為人,一天適值侍宴宮中,便乘間探問漢帝道:“相國蕭何現押天牢,不知身犯何罪?”漢帝聽了道:“汝提到這個老賊,朕便生氣。朕聞李斯相秦,有善歸主,有惡自承。今相國受人貨賂,向朕請放禦苑之地,給民耕種,這是明明示好於民,不知當朕何等君王看待?”衛尉道:“陛下未免錯疑了。

臣聞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相國為民興利,化無益為有益,正是宰相調和鼎鼐應做的職務。就是民間感激,也隻感激陛下,斷不是單獨感激相國一人,因為朝中良相,必是宮內賢君選用的。還有一層,相國果有異誌,陛下從前拒楚數年,相國是時若一舉足,即可坐據關中。乃相國反命子弟隨營效力。近如陛下討陳豨,平英布,當時人心搖動之際,相國更以私財助餉,陛下因而連戰皆捷。照臣說來,都是相國之功。相國亦人傑,何至反以區區禦苑,示好百姓,想去收買人心乎?前秦致亡,正因君臣猜忌,以授陛下的機會。陛下若是疑心相國,非但淺視相國,而且看輕自己了。”漢帝聽了,仔細前後一想,蕭何果沒甚麼不是,於是笑了一笑,即命左右赦出丞相。

那時蕭何年紀已大,入獄經旬,械係全身,害得手足麻木,困疲難行,雖然遇赦,已是蓬頭赤足,穢汙不堪。但又不敢回府沐浴再朝天子,隻得裸身****地入朝謝恩。漢帝見蕭何那種形狀,不覺失笑道:“相國不必多禮。此次之事,原是相國為民請願,致被冤抑,如此一來,正好成汝賢相之名,百姓知朕過失,視為桀紂之主罷了。”蕭何更是惶恐萬分,伏地叩首。漢帝始命左右扶他出宮,照常辦事。從此以後,蕭何益加恭謹,沉默寡言。漢帝也照舊相待,不消細說。

一天,漢帝偶與戚夫人話及趙王如意在外之事。戚夫人道:“我兒年幼,遠出就國,雖有周昌相佐,政事或者不致有誤,衣食起居,婢子萬不放心。”漢帝道:“且待朕病稍痊,出去巡狩,帶汝同行就是。”戚夫人聽了,倒也願意。他的臉上,便現出高興的顏色來了。漢帝近來長久不見他的笑容了,喜得連命擺宴。他們二人,正在暢飲的當口,忽見周勃前來複命。漢帝就命召進宮來,詢問之後,始知陳豨死後,所有部將,多來歸降。因而知道燕王盧綰,與陳豨卻有通謀情事。漢帝素來寵任盧綰,不甚相信,便命周勃退去。一麵去召盧綰入朝,察觀動靜。次日即派廷尉羊管赴燕。誰知盧綰果有虛心,不敢入朝。

說起這事,又要倒敘上去。先是陳豨造反時,曾遣韓王信撥與他的部將王黃,奔至匈奴國求援。那時匈奴雖與漢室和親,初則尚想應允發兵相助,禁不起那位假公主在枕上一番勸止,因此對於王黃,便以空言敷衍。事為盧綰所知,也派臣屬張勝,親往匈奴,說是陳豨已敗,切勿入援。張勝到了匈奴,尚未去見冒頓,忽在逆旅之中,遇見故燕王臧荼之子衍,兩下敘談,衍思報複父仇,乃誘動張勝道:“燕與胡近,宜早自圖,漢王連殺功臣,所有封地儘與子弟;盧王究屬異姓,漢帝現無暇顧及,所以燕國尚能苟存。欲保國基,惟有一麵援救陳豨,一麵和胡,方算計出萬全。”燕地張勝,聽了道:“燕國若失,我的官兒不保,隻有用衍之說,才是上策。”於是違背盧綰之命,反勸冒頓助豨敵漢。冒頓偏被說動,發兵援豨。盧綰久等張勝不歸,又見匈奴已去助豨,心裡甚為著急。及至張勝回報,查知張勝違反使命,便要把他問斬。豈知盧綰為人,最是耳軟。張勝又與盧綰妃子有私,弄得結果,張勝非但沒有問罪,僅將獄中一個犯人,提出替他斬首。他還秘密奉了盧綰之命,再赴匈奴,辦理連和的事情去了。盧綰複令近臣範齊,往謁陳豨,叫他大膽敵漢,燕與匈奴都是他的後援。不料陳豨太不爭氣,在盧綰未去壯膽以前,倒還能夠與漢帝打上幾仗;等得盧綰去壯膽以後,反而一敗塗地,甚至馬革裹屍,總算應了那個名將從來不白頭的詩句,盧綰一見陳豨敗死當城,隻嚇得拉了他的那位愛妃道:“你與張勝兩個,害死寡人了!”那位妃子又勸他裝病不見外客,以觀動靜,所以對於廷尉羊管,隻說有病,容緩入朝謝罪。羊管回報漢帝。

漢帝再命辟陽侯審食其、禦史大夫趙堯、侍臣劉沅,一同入燕,察看是否真病,以及促其入朝。三位使臣到了燕地,不問真病假病,一齊闖入宮去,看見盧綰臉上雖有愁容,肌肉甚是肥壯,都責其不應假病欺君。盧綰強勉辯說道:“現在主上有病,一切大權,儘操呂後之手,我若入朝,豈非要與韓信、彭越他們鼎足而三了麼?且俟主上聖躬複元,那時我方敢入朝。”趙堯、劉沅二人聽了,尚想相勸,無奈審食其一聽盧綰的說話,大有不滿呂後之意,一時替他情人代怒起來,逼著趙、劉二使立即回都複命。

漢帝聽了三人奏語,已是憤怒。適又接到邊吏的奏報,知道張勝並未問斬,且為和胡的使臣,漢帝自然怒上加怒,立命樊噲速引騎兵萬五千人,往討盧綰。樊噲去後,漢帝便又臥倒在床,一因怒氣傷肝,二因箭創進裂,三因深怪呂後不該衛護太子,勸他親征英布,以致病入膏肓。每逢呂後母子進宮問疾,沒有一次不瞋目大罵。

呂後索性避不見麵,日日夜夜反與審食其一敘巫山雲雨之情,二商龍馭上賓以後之事。照呂後毒計,恨不得以進藥為名,毒死漢帝,好使兒子從早登基,反是審食其,力說不可,方始打消此念。

誰知天下之事,無獨有偶。呂後之妹呂貌雖不及乃姊,才更不及乃姊,風流放蕩,卻與乃姊相埒。他的情人,就是樊噲的家臣,姓商名衝,洛陽人氏,生得麵如冠玉,目若明星。惹草拈花的手段,更比審食其高強,損人利己的心腸,尤較審食其厲害。一天為著公事,被樊噲責了他幾句,心中自然不大願意,一等樊噲去討盧綰,他就來到一家勾欄之中,與一位名叫醉櫻桃的妓女,商量一件密事。正是:

因憐國戚王妃色,欲取元勳大將頭。

不知商衝究與醉櫻桃所商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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