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異想天開將人作彘奇談海外尊妹為娘(2 / 2)

惠帝二年冬十月,齊王肥由鎮入朝。肥是高帝的庶長子,要比惠帝年長數歲。惠帝友愛手足,自然誠誠懇懇地以兄禮事之,陪同入宮,謁見太後。太後佯為慰問,又動殺機。這天正值惠帝替齊王接風,內庭家宴,自無外人。惠帝不用君臣之禮,要序兄弟之情,於是請太後上坐,請齊王坐了右邊,自己在左相陪。齊王因未辭讓,又惹呂太後之怒。呂太後當下心中暗罵道:“這廝無禮,真敢與吾子認為兄弟,居然上坐。”勉強喝了一巡,便借更衣為名,返入內寢,召過心腹內監,密囑數語。

內監自去布置,呂太後仍出就席。惠帝存心無他,已忘乃母害死趙王母子之事,隻與齊王樂敘天倫,殷勤把盞,兄弟二人,正在開懷暢飲的當口,惠帝忽見一個太後宮中的內監,手捧一隻巨杯,向齊王行過半跪之禮,將那巨杯,敬與齊王道:“此酒係外邦所獻,味美性醇,敬與王爺,藉作洗塵之禮。”齊王接到手內,不敢自飲,慌忙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轉獻太後。呂太後自稱量窄,乃令齊王自飲。齊王複去獻與惠帝,惠帝接了那隻巨杯,剛剛送到唇邊,正要呷下的時候,突見太後似露驚慌之色,急向他的手內,把那隻巨杯奪去,將酒傾在地上。不料忽來一隻項係金鈴小犬,竟在地上,把那酒舐個乾儘。不到半刻,隻見那犬,兩眼發紅,咆哮亂叫,旋又滾在地上,口吐毒血而死。

齊王至此,始知那酒有毒,幸而自己沒有喝入腹內;不然,豈不是與那犬一樣了麼?嚇得詐稱已醉,謝宴趨出,回至旅邸,心中猶在狂跳不止,忙將此事,告知左右。當下就有一位隨身內史獻計道:“大王若欲回國,惟有自割土地獻與魯元公主,為湯沐邑。公主係太後親女,公主歡心,太後自然也歡心了。”齊王依計行事,上表太後,願將城陽郡獻與公主,增作食采,果奉太後褒詔。齊王忙趁此機會,申表辭行,誰知不得批答,仍是未能回國,又與內史商酌,內史續想一法道:“臣有一策,但恐大王不屑為此,否則必發必中。”齊王道:“我隻要能夠回國,又能保全性命,無論何事,我都肯做。”內史道:“臣的計策,是請大王上表太後,情願尊奉魯元公主為王太後。那時魯元公主必助大王,自然可以安然回去了。”齊王躊躇道:“公主乃是宴人的親妹,如何可以稱之為母呢?”內史道:“大王要救性命,哪能顧此!趙王如意之事,大王莫非不知麼?”齊王一聽趙王如意幾字,不禁顏色陡變道:“快快上表!快快上表!”繕成之後,遞了進去,果有奇效。

隻隔一宵,齊王正在旅邸梳洗,忽見許多宮娥彩女,嘻嘻哈哈,各攜酒肴,走了進來,口稱太後、皇上、魯元公主,隨後就到,前來替大王餞行。齊王大喜,趕忙厚饋宮女。稍頃,即聞鑾駕已經到門,齊王跪接入內。呂太後上坐,惠帝姊弟二人,左右分坐。齊王先與呂太後行禮之後,再去向魯元公主行了母子禮節,引得呂太後嗬嗬大笑,乃戲謂魯元公主道:“吾女得此佳兒,我又獲一外孫兒了。”其實魯元公主與齊王年齡相若,以姊弟作母子,真是亙古未有之奇聞!魯元公主一喜之下,倒也破費不少,當下便給齊王見麵禮黃金十斤。齊王拜謝,也孝敬這位新王太後明珠百粒,玉盞一雙。魯元公主真也無恥,自命為母,口呼:“王兒少禮!為娘生受你了!”惠帝雖然不甚讚可,但能因此保全齊王,免步趙王後塵,倒也假言湊趣。呂太後一見兒子今天不比往常,時有笑容,更是大悅,忙命擺上酒肴,自己上坐,惠帝居右,魯元公主居左,齊王下坐侍宴。這一席酒,吃得非常有趣,卻與前日那桌接風酒,險些兒害了齊王性命,便大大不相同了。一直吃到日落西山,方始散席。齊王跪送外祖母、王太後、惠帝等人出門之後,漏夜收拾行裝。不待天明,已離鹹陽回國去了。

是年春正月,蘭陵井中,忽傳有雙龍現影,呂太後認為祥兆,大賞廷臣。不久,卻聞隴西地震數日,到了夏天,各地大旱。呂太後並不在意,仍是汙亂宮幃,窮奢極欲,過他的安閒日子。到了秋天,丞相蕭何,忽罹重病,醫藥無效,似已難治。惠帝親至相府視疾,見他骨瘦如柴,僅屬呼吸,料知不起,便問他道:“君百歲後,何人可繼君位?”蕭何頓首道:“先帝臨終,曾有遺囑,知臣莫若君,陛下可用曹參為相便了。”惠帝返報太後,太後也為欷歔。

過了數日,蕭何竟歿府中,蒙諡為文終侯,使其子蕭祿襲封侯。蕭何一生勤慎節儉,每置私產,皆在窮鄉僻壤,牆屋毀壞,不準修治,嘗語家人道:“後世有賢子孫,應學我儉約;如或不賢,亦免為豪家所奪。”後來子孫繼起,世受侯封;有時縱有犯罪致譴,尚不至身家絕滅。這也是蕭何勤儉的積德。

齊相曹參,一聞蕭何病歿,即命舍人治裝。舍人問:“將何往?”曹參道:“我不日要入都為相了。”舍人不信,姑為治裝,不數日,果奉朝命,召曹參入都為相,幸已行裝早備,不致匆促,舍人方服曹參果有先見,驚歎不休。曹參本是一員戰將,未嫻吏治。及出任齊相,乃召入齊儒百數十人,遍詢治國大道。誰知言人人殊,無所適從。後又訪得膠西地方,有一位蓋公,望重山林,不事王侯,倒是飽學之士,特備厚禮,專人聘請。蓋公也聞曹參是位名將,既是降尊求賢,當然是想把齊國治得太平,居然應命而至。曹參見是一位須眉皓白的老者,更是敬其年高有德,殷勤相詢。蓋公答道:“老朽素治黃帝老子之學,應以他們二位的遺言為標準,治道毋煩,出以清靜。大臣之心既定,民心自然隨之而定,如此,未有國之不治者。”曹參甚為敬服,當下以師禮相待。自己避居側屋,正堂讓與蓋公居住,一切舉措,無不遵教施行。果然民心翕服,齊地大治,曹參因得賢相之名。曹參做了九年齊相,那天奉到召入都中為相的詔書,彆了齊王,來到鹹陽,見過呂太後、惠帝之後,接印任事。當時朝中大小官吏,私相議論,都以為蕭何、曹參同是沛吏出身,後來曹參積有戰功,反而不及蕭何,防他定與蕭何有隙。舊令尹之政,必被新令尹翻案。

誰知曹參視事已久,毫無更變甚至揭出文告,索性書明凡是用人行政,概照前相舊有章程辦理。有些自命有6才的官吏,想去上上條陳,倘蒙相國采擇,便好露出頭角。不料曹參早知來意,並不拒絕。但是一見麵後,即設宴入座,隻命喝酒不使開言。後來那些人始知曹相國請他們吃酒,乃是借酒阻言,免談政事的意思,隻得各將一團興致,付諸東流去了。那時曹相國府中,上上下下,無不飲酒作樂,所有政事,隻要照章辦理,毋用操心。

一日,曹參偶至花園之中,觀玩景致,忽聞嬉笑聚飲之聲,送至耳中,便踱了過去。那班屬吏,一見相國到來,大家因在席地飲酒,自然有些促不安,慌忙站了起來,垂手侍立。曹參正色問他們道:“青天白日,諸君不辦公事,反在此地聚飲,未免荒疏職務!”大家同聲答道:“無事可辦,備此消磨長晝,還要相國原諒!”曹參假意失驚道:

“諸君隻要不誤公事,飲酒取樂,我本不禁;但是何至無事可辦呢?”大家又答道:“相國視事以來,一切公務,悉由舊章,照例而行,皆無掣肘,因此故有暇晷。”曹參聽了,方始微笑道:“如此說來,諸君已知不必改弦易轍為便當了。朝臣尚在疑我,似乎未肯勵精圖治,不知振作;殊不知蕭相國早已斟酌儘善,何必多事!”說完,即令眾人仍自縱飲,自己也去加入,吃得儘歡而散。正是:

前人已植成蔭樹,後世方多避暑場。

不知曹參悉照蕭何的計劃行事,究竟是好是歹,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