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夫妻易位少年弄玄虛甥舅聯婚嗣君消豔福(1 / 2)

卻說朱建與食其說到他去見閎孺的時候,鬨了一個笑話。這個笑話,且讓不佞來代朱建說罷。原來閎孺自蒙惠帝寵幸之後,惠帝愛他不過,便由惠帝作伐,將中郎將恒頗的愛女,小字叫恒嫦娥的,許與閎孺。嫦娥原負美名,世家閥閱,無不想他去作妻子;他卻目空一切,數年來沒有一位乘龍快婿選中。後來惠帝作伐,他始不敢峻拒,但也要求先須與新郎一見,及見之後,果然稱心。結以來,閨房燕好,不佞這枝禿筆,實在無法描寫,隻好一言以蔽之。鶼鶼鰈鰈,如魚得水,似鳥成雙罷了。一天,惠帝戲謂閎孺道:“朕的寵愛你,究竟至如何程度,你倒說說看,可能猜中朕的心理?”閎孺笑答道:“臣知陛下恨不能身化為泥,與臣的賤體捏做一團。”惠帝聽了,樂得手舞足蹈地道:“你真聰明,真說到朕的心裡去了。”閎孺又說道:“臣的心理,隻想將臣的身子,磨骨煬灰,灑於地上,那就好使陛下日日行路,履上總沾著臣所化的泥塵。”惠帝笑道:“此言該打。”閎孺道:“何以該打呢?難道天下還有比臣對於陛下再忠誠的麼?”惠帝也笑道:“你既如此忠心,怎麼不死呢?這不是明明當麵巴結朕的說話麼?”閎孺聽了,正色答道:“臣並非不忠心,也並非不肯死,現在的活著,隻恐怕陛下傷心臣的死後,沒人陪伴陛下了。”惠帝聽了,卻呆了一會,驀然一把將閎孺的纖纖玉手,緊緊捏住道:“你這一句說話,已經說得朕傷心起來,倘使真的死了,朕也不願為人,不願為帝了!”惠帝說至此處,忽又微笑道:“朕還有一件事情,命你去做,恐你未必應命。”閎孺道:“微臣死也情願,尚有何事不肯應命呢?陛下請快宣布!”惠帝聽了,便與閎孺耳語數語。閎孺聽了,半晌低了頭,默默無言。惠帝道:“你莫發愁,這件事情,本在人情之外;你若愛朕肯做,朕自然歡喜無限;不肯做呢,朕也決不怪你。”閎孺聽畢,方始答道:“陛下未免錯會微臣之意了,臣的不答,並非不肯,但有所思耳。因為臣婦乃是平民,未曾授職,如何可以冒昧進宮?”惠帝道:“這件事情,有何繁難!朕馬上封他一職就是。”閎孺道:“這還不好,太後倘若知道,微臣吃罪不起,要末可使臣婦扮作男子,偕臣進來,方才萬無一失。”惠帝大喜,急令照辦。閎孺回至私宅,將惠帝之意,告知嫦娥。嫦娥初不肯允。後經閎孺再三譬解,嫦娥聽了,口雖不言,雙頰漸漸地紅暈起來了。閎孺知他意動,忙令穿上男子衣服。等得裝扮之後,果然變為一個美男子模樣,夫妻二人,儼然像是同胞弟兄。閎孺大喜,便將嫦娥悄悄地引進宮內,於是達了惠帝大被同眠的目的。一住幾天,惠帝賞賜種種珍玩,給嫦娥作遮羞之錢。閎孺、嫦娥謝過惠帝,閎孺道:“我妻可以易釵而弁,我就可以易弁而釵。”惠帝不待他說完,便笑說道:“你肯與你妻子互易地位,朕更有賞賜。”閎孺笑道:“臣不望賞賜,隻求陛下歡心足矣!”說完,真的扮作婦7人,惠帝自然喜之不儘。一天,閎孺夫妻二人,偶然回到私宅,閎孺因為要固惠帝之寵,便在家中用了一麵巨鏡,照著自己影子,要使一舉一動,與婦女無異。於是竟成輕盈巧笑,朱唇具彆樣功夫;嫋娜纖腰,翠袖飄新鮮態度;鳴蟬之髻,獨照青燈;墮馬之鬟,雙飛紫燕;芳容酒困,須如二月之桃;媚臉情生,恰似三秋之月;斜倚豆蔻之窗,調琴詠雪;醉眠茱萸之帳,傍枕焚香;綠減紅添,妒煞陌頭之柳,珠圍翠繞,渾疑樓上之人;惱時恨水愁煙,淚灑湘妃之竹;喜時飛花舞絮,聲傳笑婦之城。閎孺這一來,仿佛在婦女學校卒了業的樣子。他還恐怕有時忘記,平時在家,也著女裝。這天他正與嫦娥對酌的時候,忽聽得家人報進,說是平原君朱建親來拜謁。他這一喜,非同小可,也來不及再去改裝,慌忙命丫鬟們,將朱建引入中堂,自己站在門前迎迓。朱建久與閎孺不見,哪裡還會認得。

及見一位二九佳人出來款待,必是閎孺在宮未回,他的妻子嫦娥前來會他,趕忙上前一揖,口稱嫂嫂不已。閎孺正想有個外人,前來試驗試驗他的程度如何,便不與朱建說穿,當下嬌聲說道:“朱家伯伯,快請上坐。”朱建坐下,寒暄幾句,便問道:“嫂嫂可知閎孺兄何時回家?我有要事,特來通知。”閎孺又假裝答道:“拙夫在宮伺候主上,三天兩天,方始回家一次,朱家伯伯有話,儘管請說便了。”朱建恐怕儘則誤事,一想托他轉言,也是一樣,便說道:

“辟陽侯審食其入獄之事,外人都說是閎孺兄向嗣帝進的讒言,未知嫂嫂可知此事?”閎孺聽了,也吃了一驚道:

“兒夫與辟陽侯素無嫌隙,何至與他作對,外人之話,定是謠言。”朱建道:“我也不信此事。但是眾口悠悠,若辟陽侯一死,太後必定要怪著閎孺兄的。我是好意,前來關照,嫂嫂何不轉達閎孺兄,請他去求嗣帝,速將審食其赦了。在嗣帝方麵,何必得罪太後;在閎孺兄方麵,也好免眾人之疑。此事於人於己,兩有利益,似乎宜早為佳。”閎孺聽了道:“朱家伯伯,既如此說,奴當轉達兒夫便了。”朱建道:“嫂嫂既允轉達。我要告辭了。”閎孺聽了,忙把他頭上的假髻一去,對著朱建狂笑道:“朱恩公數年不見,真的不認得我麼?還是我裝著女人模樣,一時辨彆不出。”

宋建此時驀見這位閎孺夫人,一變而為男子,倒把他大大地嚇了一跳。及聽閎孺的口音,方知閎孺扮了女人,與他鬨了半天,不禁也大笑道:“留侯少時,人家說他像個處女;陳平麵如冠玉,人家也說他像個好婦人,其實不過說說而已。我兄易弁而釵,真是一位天生美人呢!”閎孺聽了,知道自己的程度,已達登峰造極,心中自然大樂。忙去將他的妻子喚出拜見恩人道:“這才是真正內人嫦娥呢。”朱建慌忙一麵與嫦娥行禮,一麵也戲閎孺道:“君夫婦真是邢尹難分了。”

於是又談了一陣,方始辭彆回家。不到幾天,就聞知惠帝赦了審食其。後來審食其前去謝他,他提起笑話之事,不佞故替他代說出來。當時食其聽畢,謝了朱建轉托之勞,急去親謝閎孺。那時閎孺是否仍是女裝見他,毋庸細敘。

單表呂太後一見情人出獄,恍似久旱逢甘雨一般,愈加有情,愈加得意,惟見食其的興致,不如往常。呂太後問他何事煩悶,食其又不肯言。食其的不言,明是因為隻要開口,即被呂太後發出雌威,令人難受,還是做個息夫人無聲無息,免得淘氣。呂太後明知食其的悶悶不樂,是怕他的兒子作梗,好在他自命滿腹奇才,隻須眉頭一皺,頃刻就有一條妙計。他便又用一條調虎離山之計,把惠帝似乎軟禁起來。不過這個軟禁,不像他從前在楚營中作質那樣,乃是將惠帝娶一妻子,使他有床頭人牽絆,便無暇來管他的私事。而且還要把惠帝新房,做得離開甚遠,更使消息不靈,兩不相見,於是越加清淨了。

那時正是惠帝四年元月,惠帝年已弱冠,所聘的皇後,不是彆人,卻是惠帝嫡親甥女,胞姊魯元公主的千金。

魯元公主雖比惠帝大了數歲,可是這位千金,卻比惠帝小著一半,新娘芳齡僅僅十有一歲。以十一歲的小姑娘,來主中宮,已屬大大奇事;還要甥舅配為夫婦,更是亂倫;無奈呂太後立意要做此事,誰人敢來多嘴。惠帝本是懦弱,也不敢反對母後的主張。那天已屆惠帝冊立皇後喜期,新房做在未央宮中,一切大典,自然異常富麗堂皇。

隻是新郎已經成人,新娘尚是幼女,交拜的時候,旁人看了這位新娘,與新郎並立一起,他的身材僅及新郎的肩上。如此的一個小姑娘,行此大禮,宛似一個東瓜,在紅氈上麵,滾動而已。竟有人笑得腹痛,不過不敢出聲,怕惹禍祟,反去向呂太後湊趣道:“一對璧人,又是至親,將來伉儷情深,可以預卜,都是太後的福氣。”呂太後聽了,當然萬分高興。這天晚上,乃是合巹之期。惠帝睡到龍鳳帳內,一把將那位新娘皇後,嬌小玲瓏的身體,抱入懷中,覺得玉軟香柔,又是一番風味。誰知那位皇後,年紀雖輕,已知人事,一任惠帝倒鳳顛鸞,成了百年好合之禮。

這也是天生異人,仿佛老天特地製造出一位早開花的奇樹,真正好算一件奇文。

次日,新郎新娘,去謁呂太後的時候,由未央宮到長樂宮,也有幾裡的路程,於是同坐禦輦,數百名宮娥彩女,簇擁著慢慢行去。豈知皇後身材,究竟太小,不知何時跌出路旁,惠帝竟未覺著,驀然看見並坐之人,失其所在,不禁一嚇。正在命把禦輦停下,口稱皇後失蹤的當口,忽見一群宮娥彩女,笑嬉嬉的,已將皇後抱著送進輦中來了。皇後經此一跌,便去緊緊偎著惠帝懷內。惠帝也把他牢牢搿住,總算到了長樂宮中,並未第二次跌出。這件笑史,卻非不佞杜撰,淵博君子,自然知道。不過不佞寫得不甚莊重,略有輕侮皇後之意罷了。

及至呂太後見了這一對新兒新婦,高興得摩挲老眼,儘管抱著新娘不放。一時天良頓現,便笑對新娘說道:

“汝從此以後,切莫稱我為外祖母了。汝的輩份,現已提高一輩,見我的時候呢,自然以婆媳稱呼,不必因為稱我婆婆,防汝母親與我同輩不便,隻要各歸各的稱呼就是。”皇後奉命,坐了一會,方始回宮。

誰知皇後,一天看見嫦娥在與惠帝調情,同時又見一個男扮女裝的閎孺,夾在裡麵混鬨,居然把一個小小醋瓶,打得粉碎,且向惠帝哭鬨道:“臣妾年紀雖小,明明是位正宮。今陛下令此等無恥男女,混在深宮,是否有意蔑視臣妾!”惠帝隻得好言相勸,又命閎孺夫婦,跪向皇後告饒。不知閎孺夫婦,究有如何手段,不多幾時,這位小皇後,非但不以惡聲相加,且令長在宮中伴駕。太後方麵,他會代為遮瞞。惠帝喜出望外,索性和皇後說明,太後宮中,還有兩個宮女:一名胭脂,一名翡翠,均與自己有過關係,要請皇後成全他們。皇後一口答應,去向太後討來。